过了许久,初弦才哆哆嗦嗦指着皇帝道:“疯了……你们父子俩都疯了……”
“身为上位者,理智清醒是最重要的,然而……”皇帝目光幽幽地望着初弦,却又并非在看他,而是仿佛望向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人往往会向往自身无法拥有的东西,越得不到越刻骨铭心。如果及时得到了,反而不再执念。这样对于你和他都是好事。”
好事?
若初弦妥协,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荣华富贵的一生,但这是他本可以得到的——若他没拼死救下元启,若他自小肯向家族低头的话……
而他最坏的下场,则是被困于后宫。就算把韩元启狠狠推开,也只会与冷宫中的废妃一般,就算丢弃恩宠与地位,也换不回自由。
只是,这群人到底将他看扁了,他一向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初弦挑衅道:“我不好过,就会叫所有人都不好过。你们难道不怕玩火自焚?”
面对威胁,皇帝笑容依旧和善,语气略微惊讶道:“何至于此?朕一直知晓,你是个外表带有芒刺,却内心柔软的孩子。可惜这样的你于朝堂中是启儿的拖累,于是朕便换个方式允你留在他身边,这样不好吗?”
“不愧是父子,都将仗势欺人说得冠冕堂皇。没一个问过我的意见,难道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初弦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对方最后一句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大声叫嚷道,“你你你!我落得如此,就是你搞得鬼!”
“其实朕只插手了一半。”皇帝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坦然解释道 ,“启儿只是收买了宫女,叫她诬陷你于后园欲行不轨之事,给你安上个足以监禁你,却不至于死的罪名。至于那把带血的剑与宫女之死,都是朕暗中命人安排的。这一点,恐怕他如今也猜到了,所以才敢在朕的默许中将你带回东宫。”
初弦只觉世事荒唐,问道:“你们这到底算什么?情深似海和舐犊情深?我是什么?慈父赐予爱子的一件礼物?”
“朕本不必与你多言。只是你们都是朕喜欢的孩子。启儿自小就心思重,成为太子后尤甚,你是唯一能给他宽慰的人。”
“怕他重蹈前朝太子覆辙?若不是前太子死了,陛下又怎能登上帝位?”初弦满身是刺地继续讥讽,“太子之位不好坐,元启估计没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这种不幸不是源于他自身,而是来自头顶上皇帝与父亲的猜忌。”
“朕本愿将你的妹妹许配与他,让握有军权的大将军成为他的岳丈。若这也算得上猜忌,朕无话可说。”
“前太子也有个身为征西将军、掌有兵符的妻弟。前车之鉴,元启他不好提出拒婚,这才害到我头上,如今闹出这么一场乱子,婚事正好也吹了。”
初弦想起当初元启提起这门婚事时的样子,并不是那么喜悦,而自己沉浸在妹妹有了好归宿的快乐中,根本不曾留意。
若留意了又怎样?当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逃过了这次,等他和清歌一起前往南川之际,难保元启会发起疯来拦人。那时,就是元启与清歌的正面冲突了。
皇帝说道:“对于启儿,朕终究是感到欣慰的。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肯谋算抓住时机争取,还能顾及朝堂上的影响。朕助他一力又何妨?”
“代价则是宫女一命和我此生的自由,这对于陛下来说算不得什么,是吗?”初弦怒视道。
“你自小就是个聪颖机灵的孩子。鱼死网破对你而言太得不偿失了,渔网破了可以修补,而鱼死了仍旧可做盘中餐,对食者而言,只是不若活鱼现杀那般美味而已。你再考虑考虑吧,希望你能听进朕的话。”皇帝语气恳切地劝着,站起身慢慢向大门走去,半路忽然转回头,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虽说朕不介意南川皇族在中玥国土隐姓埋名度日,但南川太子未遣使者、未携国书而来,朕可以将此视为挑衅,望他们好自为之。”
初弦瞪大了双眼,只感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