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国主残暴,但也仅止于人。对人之外的事物,尤其是对美轮美奂的精致之物,却有着超乎常人的仁慈与敬意。
中玥的皇宫,比之当年繁华的晔都,是更加代表中玥皇权巅峰之所在。然而在当年的屠城令之下,任凭城中百姓血染成河,因凭借着南川国主的爱惜之情,那流光溢彩的恢弘王殿自始至终未曾沾染过一丝的血腥污垢,甚至十几年后的今日,也依旧是完好无损。稍加修葺一番,便宛如新建。
这也是中玥迁回旧都的计划如此迅速达成的缘由之一。其实当中玥太子韩元启到达晔城的时候,迁都事宜已是万事俱备,只欠皇者亲临了。
知晓太子驾临,晔城官员早早就候在城门外迎接。韩元启没有在其中看到薛袤的身影,直到随行队伍穿过闹市,行至王殿正门,确定了镇南将军绝对不会再出现了的时候,韩元启随口一般的提起薛袤的缺席,为首的官员马上惊惶跪拜下来,连声道早已将消息通报镇南将军府,至于为何不见,请恕下官并不知情。
就在官员们大气不敢出,提心吊胆的等着上位者兴师问罪之时。韩元启却是扶起对方,安抚一笑并未介怀——镇南将军脾气古怪、个性疏懒是出了名的,此等无礼作为,韩元启几乎是早有预备。
韩元启此行有任务在身,再加上考虑薛袤在治兵打仗方面是个奇才,更在收复王都的事件中立下首功,恰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怀着惜才之心,韩元启转身便将此等琐事撇至一边。审阅已经修缮如新的王殿,梳理大臣们递上来的文书,等到一切处理完毕,再抬头时已是深夜。
他得知时间之后暗道不好,马上带领随身护卫急急忙忙出门。到达大将军府邸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一长列队的马车。
王朝重臣尚留守在帝王身边,而家眷先行,连夜送至晔都。而眼前这些马车上所载的,正是镇国大将军卫谨的家眷。卫府家规一向甚严,按规矩,夫人们按顺位下车,由下人一一领至各自的居所。而子嗣后行,然其中也有分别,嫡子为先,庶子为后。
韩元启来得正巧,夫人们刚入府,而大将军已故的大夫人所生的嫡小姐卫婉菱,正踏着奴仆的背脊迈下马车。秋日夜间的风凛冽寒凉,吹得她艳红色的斗篷扬起,几乎要被强风夺了去。
“小心!”
韩元启走上前拉住那飘飘欲飞的斗篷。卫家小姐抬起头来,现出一张娇艳俏丽的少女容颜。
卫婉菱察觉眼前的人是韩元启,便对他莞尔一笑:“太子哥哥。”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两小无猜的,在非正式的场合,礼仪就通通省了去,虽地位有别,却亲近得一向以兄妹相称。
韩元启牵着卫婉菱的手下了马车,甫站定,一个锦衣青年自后面的马车那边急冲冲走了过来。那是卫家的二公子卫文仪,他本意是要来扶卫婉菱下车,未及想太子竟是在此,仓促施下一礼,转身对卫婉菱语气无奈地嗔怪道:“菱儿,太子驾临怎么不说一声,若是父亲大人看到我们这般怠慢了太子殿下,可是会怪罪的。”
卫婉菱佻巧的吐了吐舌头,道:“二哥你真是的,父亲大人不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再说太子哥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向父亲大人告密?太子哥哥你说是不是呢?”
韩元启对卫婉菱宠溺回道:“是啊,菱儿妹妹这么可爱,若真害得你被责罚,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啊。”
卫婉菱脸颊霎时飞起两抹嫣红。
一旁的卫文仪牵了牵嘴角,想要对眼前这一对璧人微笑,却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他连忙掩饰的轻咳一声,道:“太子殿下,请问寻找大哥的那件事,可有消息了吗?”
卫文仪口中的大哥,便是十多年前在晔都因救下太子而失踪的卫文初。
想起那人,韩元启胸口蓦得一紧,低声道:“还没有……”
卫文仪听到此回答,反而出口安慰道:“太子殿下请不要担心,没有消息的话,至少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啊。”
“如今……恐怕只能如此想了……”
卫婉菱极好奇的望着韩元启的落寞模样。
十几年前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幼童,对他人口中的大哥全然陌生,虽说对方与自己同父同母,是这世上与自己血缘最相近的人。
她只知道那个人在她的太子哥哥的心中,很重要。
卫婉菱明眸流转,拉着韩元启的胳膊撒娇道:“太子哥哥专程来接我,那就和我们一起进府里聊呗,在这风口里站着讲话,好冷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