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欢还是忍不住想泼百合冷水:“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书生的嘴最会骗人了吗?若他真的很好,又怎会让你落到这般田地?”
书生骗楼里的姑娘,骗身骗钱,最后功成名就,娶妻生子,彻底的把人抛诸脑后。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百合如此聪慧的人,怎会上这样的当?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卿欢握住百合的手,劝道:“百合姐姐,你同钱娘子认个错,我再替你求求情,让钱娘子把你放出柴房,这里环境这么差,是养不好身子的,若是落下了病根儿,以后会遭罪的……”
“我没错。”百合突然吼了一句。
她喘了几下,笑出了眼泪:“我太想离开这里,太想要一个家,太想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有什么错?”
“幼时家里遭了灾,为了让弟弟吃饱,爹娘毫不犹豫的卖了我,当时我磕破了头求他们,血流了一脸,可他们没有一丝心软,他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人为我打算,我就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我不想一辈子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嬉笑卖弄,任人轻贱,我只是想为自己争一个未来而已……”
只可惜时不待她,她没有达成所愿,他不是她的良人。但她一点也不后悔,更不恨他,因为这都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百合一意孤行,卿欢也尊重她的选择,和芽儿一起给百合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喂百合吃了些东西,又把被褥铺在她身下,将百合安置好,卿欢才满怀心事的回房。
彼时天色将暗,群芳楼外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客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进来,姑娘们舞姿婀娜,丝竹管弦飘扬,引得踏入群芳楼的客人沉溺其中。
前院的声音传不到后院来,芽儿见卿欢回来后满腹心事的模样,不由得想尽法子,讲了几个笑话,试图让卿欢高兴起来。
卿欢配合的扬了扬唇,“芽儿,我没事。”
“姑娘没事就好,今日姑娘也累着了,奴婢去给打些水来,姑娘洗漱完就早些歇着吧。”
躺在松软的被褥里,已经是两刻钟后了。
白日里经过这么多事,卿欢没有丝毫睡意,只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帐顶,心中升起一股不甘和怨恨。
她不甘心,自己明明是官家小姐,却一朝沦落青楼,任由人明码标价,当作玩物肆意挑拣,更怨恨那些因为朝堂纷争,害她家破人亡的人。
然而在她弱小无力时,再多的不甘和怨恨也只能掩埋心底。否则,她的下场只会和百合一样。
柳公子,柳鹤轩……
卿欢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柳鹤轩的名字,置于腹部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一夜无眠,精神头难免短缺,第二日习折腰舞时头脑发昏,步子就有些不稳。
钱娘子见了,好整以暇的看着卿欢,讥笑道:“这还没出阁呢,就脚下无力了?莫不是乖女儿你迫不及待了?”
卿欢脸色一白,慌忙解释:“不是的妈妈,女儿只是……”
“行了,不必解释。”
钱娘子扬了扬手中的扇子,走上前用扇子抬起卿欢的下颌,另一只手细细的抚摸着她的脸,不禁感叹道:“每次看到你这张脸,都足以让我原谅你的那些小心思。妈妈我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男人们呢。”
钱娘子的动作很温柔,卿欢却觉得毛骨悚然,那贴在她脸颊上微凉的手,像是毒蛇一般,随时都能扑上来咬她一口。
卿欢的害怕的反应让钱娘子很是满意,知道怕就好,知道怕了,行事才有所顾忌。
正欲再敲打两句,就见一婆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离去前交代:“今日把折腰舞跳上十遍,跳不完不许吃饭。”
刚来群芳楼的时候,哪一点没让钱娘子满意,换来的就是一顿针扎。过了十二岁,不必再受这等针扎的折磨,反而换成了饿肚子。
卿欢早就习惯了。
钱娘子站在楼梯口,轻摇着扇子问:“什么事?”
那婆子道:“娘子,百合姑娘没了。今儿一早去送饭,一打开门,就见人悬在了梁上,时候太久,救不回来了。”
“晦气。”钱娘子闻言,立时用扇子遮住口鼻,眼中透着嫌恶:“一大早就死了人,这还让我怎么做生意?还不赶紧的,用草席子卷了扔去乱葬岗。”
婆子连忙应下,转身就要去办。
钱娘子又喊住了她,补充道:“悄悄地,别让人看见了。”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青楼里每年扔去乱葬岗的尸体,不下十数。
有的是被玩儿死的,有的是受不住折磨,自尽而死,就像百合。
不管她们是怎么死的,最终的下场只有乱葬岗,连一副棺木都不会有,更不会被人记住。
这就是青楼女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