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
挂在手机上各种繁复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醒目的“两个字:汤粉。”
打开来,只有三个字。
“搞死她!”
梦没有颜色吗?
没有声音吗?
自己的梦,
什么都有!
偶尔还是连续剧!
经常会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很大的教室里考试……
在楼顶上跳跃……
在悬崖绝壁上攀爬……
在与坏类打斗……
在校园霸凌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在教室里课本被无数双手翻动时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被头顶的电扇转破敲碎,稀疏地砸到眼皮上,断断续续,无休无止……
在夏天闷得人发慌,连黑板也像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长出了一层灰白色的斑点,下课后的值日生总是抱怨着说一堆话,想反驳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它们更用力地挥舞黑板擦,那种刷,刷,刷的声音……
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是哽咽吗?是呜咽?还是啜泣?或者是饮泣?
在梦里,没有答案,没有时间年月日。
一个梦是一天,也是一月,也是一年。
慢慢变成呐喊,谁又能听见呢?
只有自己的魂魄听得见吧?
是这样吧?
为何梦里什么都有?
要啥有啥?
想啥来啥?
不想啥也来?
如果……
茂河从办公室抱回昨天老师已经批好的作业,朝教室走。
刚上到楼梯,走进走廊,窗户外面就刷刷地飘过一大堆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塑料袋。
没有坠下,被风吹到更高的天上。
它们有隐形的翅膀么?
因为没有看见羽毛。
因为轻么?
因为没有重量。
因而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小的草耔。
它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一样,被吹向无数未知的土壤。
在喧闹的城市里死亡,在寂静的荒野里蓄势待发。
一有机会,再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辨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金灿灿的金库。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投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在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小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走进门,就看到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到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汤粉。
依然是那张无辜而美好的面容。
茂河挤过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汤粉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
长短不一的粉笔头和黏糊糊的白色粉末,都被风干后的胶水固定在桌面上,有好事的男生用笔去戳,“嗨哟,粘得太牢,这桌子招惹谁了?”
“汤粉你惹谁生气啦?”有女生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我不知道啊,我很乖的……”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美好的口气和表情,像是最纯净的白色软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开得晶莹剔透。
茂河转过头,把一叠作业本放到讲台上,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顺手把盲盒放进书包。他抬起头看看欧阳燕的座位,依然是在漏风的窗户边上。
梁虹也看着空荡荡的座位,与茂河对视了一眼,像是问询他,你的邻家女孩怎么没来上课啊?
茂河摇摇头,算是回答。
梁虹叹口气,压下对汤粉的不满。
从来都没有人斗得过汤粉的!
欧阳燕,你可得小心呀!
梁虹在心里祈祷茂河系统能帮上忙……
刘开放怎么搞的,还不见系统行动?
任由汤粉的团队胡作非为?
而林如意的高科技发明创造呢?
啥时候给力啊?
梁虹急得直跺脚,声音太大,把大家吓了一跳。
有一个长相酷似张无忌的男生赶紧大声咳嗽着说,嗨,太冷了呀,跺跺脚,暖和点。
哈哈,此男生做过茂河系统的螃蟹,也尊享过茂河系统的保护,他姐姐因此逃过一劫,所以对于茂河系统相关的同学都会给足照顾。
一束光从窗外树枝的缝隙里投过来,定定地照着张无忌男生的侧影,很像仙侠小说里的男主角,盛世容颜。
梁虹感慨!
人帅,钱多,事少,功课好,啧啧,他是资源上的宠儿!
昨晚没有睡好。
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昨晚并没有睡。
茂河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
像失了焦的镜头。
上课铃把聚拢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驱散开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只剩下汤粉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
“汤粉,上课了。”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提醒着。
“老师,我的桌子……”
班主任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一塌糊涂的桌面之后,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怎么会这样?谁做的?”
汤粉摇摇头。
“昨天是欧阳燕锁的门”,坐在后面的劳动委员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问问欧阳燕应该知道嘛,不过……”随即把头转向欧阳燕空着的座位。
像是有虫子爬进了血管,一寸一寸地朝心脏蠕动。
“欧阳燕没来上课?”班主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教室里寂静一片。
没有人接话。
只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每个人脸上浮现起来。带着各自的想法,形象而生动地表达着内心。
“算了,没有关系,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汤粉抬起手把垂到脸庞的头发绕回耳后。
算了。
没有关系。
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
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闪着绿光的匕首。
刷刷地朝着某一个目标精准地刺过去。
黑暗中弥漫的血腥味道。
甜腻得可以让人窒息。
“那老师,我放学后再来弄这个桌子,我先用欧阳燕的桌子可以吗?”
汤粉抬起头,认真地询问着,“反正今天她也没来上课,我先借用一下吧?”
“恩,你先搬过去。”
班主任翻开讲义,这起小小的事故算是告一段落了。
末了他依然加了一句,“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去把欧阳燕的桌子搬了过来,小心地帮汤粉摆好,然后又把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拖到窗户边上重重地一放。
搬桌子男生糊涂虫100分,茂河系统自动记录。
而林如意可以清晰可见系统的自动更新。
汤粉坐下来,对着那个男生微笑着说了“谢谢”,美好的表情在日光里显得透明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