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着玄昳兀自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这次查案遇见的困难,叶晨晚算是通过他的嘴将这次案子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等到玄昳头痛够了,叶晨晚才状若无意地开口,“臣忽然想起来,这个案子还有一点蹊跷。”
玄昳猛地抬头,如果不是出于礼节,估计就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叶晨晚的手了,“郡主想起了什么?!”
“殿下还记得陛下近日新收进异兽院的那只白鹿么?”
他自然记得,这只祥瑞白鹿还讨了父皇几日的欢心,给了自己好脸色看。只不过过了两日父皇就没兴趣了,就像他异兽院内的任何一只奇珍异兽一般。
“当然记得。”
“那只白鹿细想来也很蹊跷。我与卓校尉跌落到的那个山谷是那猛虎的巢穴,罕有动物敢在虎穴旁游荡,一头鹿,还是一头受伤的鹿,怎么会出现在虎穴旁?”
玄昳顺着叶晨晚所说的细细思考了一番,也拧起眉头察觉到了异常,“你的意思是,这鹿是被人放在那儿的?”
“臣只是有此猜测,并无证据,也不敢妄言。”叶晨晚只如此说,既没有捅出她在上林苑听见的宣王的密谋,又提点了太子查案的方向,如果真有什么事,那也是太子殿下自己查的,黑锅甩不到她的身上,太子还会记得自己的帮助。
玄昳自然是看不出叶晨晚短短几句话背后的诸多算计,只觉得茅塞顿开,这棘手的案子又在自己面前显出一片光明大道,遂也没有心思再在宁王府内和叶晨晚客套,当即起身道了谢就要回东宫继续查案。
玄昳此举正合叶晨晚心意,满面笑容地起身送他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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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含笑地送走太子后,叶晨晚终于觉得这几月遇到了一件称心如意的事,只等这几日静候消息看戏。当她转身往回走时,簌簌花叶摇落,正落在玄衣女子的衣襟,她斜靠在回廊栏杆处小憩,唇瓣处叼了新开的柳枝,眉眼舒朗,竟有平日几分难见的温柔。
叶晨晚急忙停下脚步,“阿矜怎么来了?”她转头半责怪地看向身后侍女,“燕将军来了怎么也不派人禀报,还让人在这外面等着?”
侍女还未搭话,燕矜便睁眼摆了摆手,“无妨,晨晚不必怪她,是我让她不必禀报的。偏偏今日来得不凑巧,听说你府上有贵客我也不好打扰,等一段时间也无妨,正好瞻仰瞻仰当初赫赫有名的镇北侯府。”
那当然不凑巧了,毕竟是墨拂歌指明了要她在今日太子来宁王府查案的时候拜访。
不过宁王府前身的镇北侯府在墨临城内的确仍有盛名,时有人因为想要瞻仰先祖叶照临而在王府外徘徊。毕竟镇北侯叶照临一生传奇,荣光赫赫,她血战霜华岭,素衣轻裘白马踏江会盟等诸多传说仍在史册与人口中流传。叶晨晚偶尔行于市井之间,也能听见胆大的人偷偷讨论当初三国鼎立时,她最惊艳的故事。晋国叶相少年掌权,荣勋无数,山岳拱手,四海敬服。人们眼中有艳羡亦有惋惜,嘈嘈切切地在欷歔间谈尽她耀眼亦遗憾的一生。
或许是如今乱世,总让人不禁怀念故事里那些璀璨的岁月。
提起叶照临,叶晨晚的神色也落寞许多,只垂眸轻声道,“已时隔两百余年,王府上上下下不知翻新了多少次,早已没多少当初侯府的痕迹了。”
“既为瞻仰,便在意而不在形。”燕矜抬眼呵呵笑着,“你可知道,有人看了你春狩时纵马,称你有‘绛衣雪尘’的风姿。”
这个评价的确出乎叶晨晚的预料,她难掩诧异,“我与先祖相提并论?未免太荒谬了。”
叶照临在她的年纪早已功成名就,手握大权,而自己还在墨临城做这不知何时才能出头的质子。说她是不肖晚辈还差不多。
燕矜不以为然,“既然有人这么想,那便有其道理。”
叶晨晚内心并不赞同,或者说,她虽景仰,却也并没有想成为叶照临的欲望。“你们都很景仰先祖?我以为按你的性格,应当对同是开国双璧的萧遥更感兴趣。”
“萧遥……”燕矜的神情明显复杂了起来,眉头蹙起,“她除了史书里寥寥那几笔,就只存在于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些故事和野史里。不是都说她在赛兰野战死,不仅尸首未被寻回,连佩剑复来归也不知所踪?我更多时候,都怀疑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再者,我还想活,并不会景仰盛年战死的人……”
听见燕矜对萧遥的评价,叶晨晚才深感百年世事无常,风骨红颜薄命。她唇角的笑颇显苦涩,“这些话你同我说说倒也没关系,可别在祭司面前也这般说。”
燕矜倒也能猜到一二叶晨晚这般说的缘由,“这么说传闻里萧遥对墨氏有深恩都是真的?”
“自然是,她定然不愿听你如此评价萧遥。”想起那些祖辈往事,叶晨晚只觉得胸闷气短,不愿再讨论,只如此嘱咐她。
“既然如此,那不谈也罢。”燕矜也能瞧出她眉眼间的涩然,顺水推舟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