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梧桐雨
「何人知长意,疏疏梧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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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百余年前重光帝初霁慧极而早夭,未有后嗣,于盛年抛下这锦绣河山,徒惹人觊觎。诸王混战,兵戈四起,却没有一人最终坐上至尊宝座,反而连带着将本如日中天的云朝拖入战火,自此百年涂炭,万民流离。
直至近百年后天下英雄玄靳平定战乱,一统天下,承应天命,创立玄朝。大玄定都江南墨临,自此四海来朝,开太平盛世。
镇北侯叶照临为开国功臣,战功赫赫,受封宁王,王都为北地焘阳,为大玄唯一的异姓王,拥无上荣光。叶氏一族世代镇守北地,立累世功勋。
玄朝至今已有十三代,两百余年间自有兴衰荣辱,却终走至风雨飘摇。外有北魏虎视眈眈,内有大旱饿殍遍野,而这皇都墨临城中,仍是温柔盛世景象,浮歌切切,唱遍繁华。
这盛世景象下多少暗潮汹涌,却已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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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冬,西域叛乱,月氏首领拒不纳贡称臣,自立为王。玄帝怒,派朔方节度使洛祁殊领兵出征,不过三月,大破月氏,得胜而归,携奇珍良驹班师回朝。
承佑十五年春,皇都墨临。
蘅芜冷香自错金香炉中袅袅升腾,几缕青烟消散在日暮的薄光里。房间中的陈设一如蘅芜香一般清淡,书案书椅,茶奁茶杯。再往内便是五色珠帘垂落,遮住了内室光景。
“郡主,焘阳那边有消息了。”
房间内的阴影处,低沉嗓音缓缓禀报。
“说。”回应的是女子清越而略显急切的嗓音,有如琴弦拨动。
就在此刻门外珠帘摇动,侍女躬身伫立帘外,手捧着一袭锦衣轻声道,“郡主,晚宴的衣饰已经送来了。”
内屋霎时间陷入静默,而后只听见压低的一句,“等我回府上再议。 ”
平缓的音色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急切,“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郡主···!宁王殿下的病···”
女子阖眸,神色仿佛在忍耐些什么,最后只摆手道,“我知晓的,退下吧。”
片刻的沉寂后,随着珠玉撞击叮咚之声,珠帘被一只修白的双手缓缓撩起。自帘后步出的少女长发披肩,只着了件月白深衣,而暮光皆洒在她身,仿佛她才是这房间中唯一的亮色。
叶晨晚垂眸看着侍女捧来的礼服,赤色锦衣,金丝绲边,明艳无比。“这是谁挑的衣服?”她轻声问。
“回郡主,是慕长史为您挑的,他说这是织锦坊新裁的款式,和您很相称。”
叶晨晚“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还是站直了身子示意侍女为她更衣。榴火红衣,金钗挽发,衣摆垂落于地仿佛红莲盛开,一扫房间中的冷色。她依然轻阖着眼眸,任由侍女为她上妆,朱砂嫣红自她眼角唇边晕开,万种风情灼灼盛放。
直到她提着裙摆步出房中,暮光浅浅落在她周身,随着步伐浮动出粼粼的光。守在门外的青衣男子抬头,尽管心理上已有准备,在四目相对时却仍是忍不住失神。这身礼服虽是他亲自从织锦坊挑回的款式,是最适合她的式样,但在见到叶晨晚真正着衣时,其惊艳的程度还是让他为之失神。艳如红莲,贵胜牡丹。
“云归,多谢你挑的衣服。”她有着一双褐色眼眸,笑起来时晕着日光,莹润剔透更胜琥珀。
慕云归按照礼数躬身,“这是云归分内之事。”
“打理王府上上下下便已经够辛苦了,连我穿衣这样的小事都要你操劳,你可以对自己放松些。”叶晨晚眉眼含笑,语调柔和。
十年前玄帝一纸诏书封叶晨晚为昭平郡主,令其入京与京中众贵族子弟一起于太学读书。说为如此,但以叶晨晚为人质之心却是显而易见的。宁王叶珣强忍母女分别之痛,送其入京,时光匆匆,转眼间已有十年,但玄帝却没有半分让她回去的意思。而慕云归是宁王心腹之子,同昭平郡主一起入京,任宁王府长史。
“职责所在,如何敢说辛苦。”慕云归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没有与她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时辰差不多到了,该进宫了,郡主。”
叶晨晚颔首,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缓缓驶出了宁王府,向着皇宫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