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争春抬眼看他,又听他说道:“如果你要回北域,我也能随你回北域生活。”
林争春失笑:“你呆不了的。你回家同父母告别吧,我在南城门驿站等你。”
时尔梅拉着她的衣袖说道:“父母准备了一桌好吃的,你也去吧,我想你去。”
林争春摇摇头:“想必你父母一定有很多事要向你交代,我这个外人不便在场。我在驿站等你。”她从时尔梅手上接过梅香胰脂皂,冲他笑道:“我一定会用它的。”
时尔梅见罢不再坚持,心想南行一路还差了与她相处拉近关系的机会吗?
两人分别,猞猁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跟着时尔梅走着,时尔梅见罢蹙眉问道:“你怎么不跟着小春?”
猞猁:“比起小春,你更需要我的保护。”
时尔梅笑侃:“你要跟着我也行,但不能转述我与父母的对话,也不能偷看我更衣沐浴。”
猞猁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表情木然地道:“你以为我活了五百年会在乎你们如何赚钱,会稀罕你这身皮囊?”
时尔梅笑出了声:“希望如此。”
回到家,时母没见到林争春还责怪时尔梅怎么不邀她。时尔梅解释林争春有公务在身,不合适跟自己回家。时父听罢倒也觉得林争春懂事,有分寸。席间时家商队镖师也来了,几人边吃边谈,皆是自家生意上的事。
饭后,时尔梅随时父去到书房,他不知道为什么时父要将南召茶园的地契等所有权票据交给他,时父解释是要他带回湖州老家。
时尔梅说道:“既然父亲确定退出蜀州商圈,何不一起回湖州?”
时父摆摆手,不能告诉时尔梅走不了的原因是因为蜀商联盟摊上了大事。一来怕他不走留下来陪死,二来怕他为助父母脱险而被萧凌寒利用参与对付蜀商的危险事,三来更怕蜀商报复:“我和你母亲留下来处理成都、华阳的产业,你先回湖州老家打点好,我们再动身。”
时尔梅觉得有道理,也不再推脱接过地契、票据又说:“父亲能否将熬制骨胶的方法教给我?”
时父诧异问道:“熬制骨胶很辛苦的,又臭又脏又容易染病。我可不想你沾此营生。”
时尔梅摇摇头说道:“制胶是我们时家的祖业不能丢。”
时父哈哈一笑,颇为豁达:“什么祖业不能丢,那是你老父我当年谋生的伎俩而已。你有你的本事,不必迂腐什么祖业,你应该把精力投入到你感兴趣的事情上,你搞出来的东西贵妇们喜欢,更赚钱。”
时尔梅无奈只能把想帮林争春的事说出来。
时父蹙眉:“是她让你来求我给制胶秘方?”
时尔梅怕他误会林争春甚至心生厌恶,连忙澄清:“是我想办几件能讨她欢心的事。父亲不知,她所在的北域要向市舶司购买连金泥的话,进价是我们售出价的两千倍!”
“两千倍?”时父惊道。
时尔梅点头:“父亲也觉得我们亏大了吧!”
时父摇头,显然他惊讶的不是他们没赚到那两千倍的差价而是另外一方面。从帝国经过市舶司销往外海异邦的商品才有可能溢价如此。林争春所在的北域应该不是帝国版图之内的燕北疆域,换句话说她根本就不是帝国人。她身后的北域甚至算不上帝国的友邦!
时父望着痴迷林争春的儿子,说道:“梅儿,感情是双向的,最忌讳强求,更不可一味逢迎投其所好。你跟林姑娘是对等的,我不想你最后因得不到她的回应而心生怨恨,做出极端的事,伤害她也伤害你,破坏最初心动的这份美好。”
时尔梅笑道:“父亲,孩儿做事有分寸的。我只是气不过市舶司赚了那么多,蜀州铁币就是刮我们油脂的手段。”
时父背对时尔梅解开衣衫,露出从后脖颈至整个背部的烧伤疤痕。
时尔梅见罢捂着嘴巴呼道:“父亲什么时候受的如此伤害?”
时父重新穿好衣衫对他说道:“这是在我十岁时遭遇南域妖祸所致,当时湖州以南的整片区域都被山火吞噬,赤地千里,南召人、湖州人疯逃无路。大妖入侵,人力无能,只能坐以待毙。”
随着时父的讲述,时尔梅仿佛看见燃烧的火鸟体量庞然如山峦。它每扇动羽翼,以其为中心便是一轮火海翻涌。它在叫嚣:“我要让岩浆如河淌过南域每一寸土地,我要让炙风如翎刮遍南域每一处角落,我是朱雀,是统御大荒南域的神明,火!才是我对你们的庇佑!”
时尔梅打了个寒颤,这样涂炭生灵的不是神,是妖,是自降神格的大妖。
时尔梅问道:“那后来了?父亲,母亲是如何逃出炼狱的?”
时父:“是时任湖州守将带领我们逃出了湖州,是邻郡蜀州救援接应了我们。殷老将军留守湖州,拦下了北上妖兵,湖州驻军损失惨重。”
时尔梅愣愣不知该说什么,如果再遇妖祸,他这样的制钗手又能干些什么才能保住家人性命。
时父说道:“如果市舶司赚的钱用在驻军上面,我乐意,我高兴。我更愿我生产的工具能入军械司的法眼,我不图它们赚钱。没有湖州驻军,整个湖州剩不了人。”
时尔梅深深吸了口气,此时的他更加敬重自己的父亲,也越发明白身外物于生命而言真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