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步细碎间,罗裙轻摆,各色衣裙的女子从林争春身边经过,叫时尔梅无法忽视这个身穿窄袖短袍,胸戴金缕护甲、脚穿革面长靴的戎装女子。
不一样,太不一样,从小到大养在女儿堆里的时尔梅从未见过单手提石凳还能脚下生风的女子。
再说手提石凳的林争春与一众女子擦肩之时只觉香粉拂面、满目婀娜,全是她在昆都不曾见识过的莺燕之色。
两人都长见识了。清风一过,尘埃散尽。
林争春看清坐在回廊下手端绣花纹样的时尔梅,却见他青衫单薄勾勒出的身体线条并不羸弱反而是骨架有型,身姿流畅。保养得当的十指如水葱,肌肤莹润到指尖能透出绣样花色。如墨长发虚拢一髻,鬓边还戴着两朵海棠红色的大绒花。一双美眸自带水色,黑白分明的眼珠像养在水里的晶石。他挑眉抬眼,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让林争春懂得了何为顾盼生情。
惊愣原地的林争春词穷语竭,竟不知该往前继续靠近还是转身离开,莫敢打扰公子雅兴。
蹲在墙壁上的猞猁看见林争春微微张嘴,口水都要流下来,才知道生女类父。想当初林二在金陵台,琼林宴上见到泽浣也是这般德行,也亏得林争春文学修养不及林二,否则该像她爹一样写狎诗调戏良家子了。
略微宕机的林争春回过神来,挥动着手中石凳指了指断墙说道:“不好意思,我把你家院墙砸了。你放心,我会找人修好的。”
时尔梅抬眼看了下压垮墙体的老槐树和滚在主枝干边的石凳,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就能把院墙砸了?”
林争春瞟了眼他手中轻飘飘的绣样,又掂了掂自己手中沉甸甸的石凳,故作轻松地道:“没抓稳,叫它脱手飞了。”
时尔梅委实没想到世间居然有女子堪当孔武有力。他吞咽了下口水,再度打量她,纤手细腰,腿长且直,若非一声戎装强撑出了骁勇气场,跟他之前见过的女子还真没两样。
他盯上林争春手中的石凳说道:“姑娘还能手举石凳这样的重物?”
“那是当然!”林争春忽起卖弄之心,当即来了个托举。把梅公子好生一吓,握紧了手中的绣样护在胸前。蹲在墙端的猞猁扑哧一笑,心想这位林姑娘若是倒拔垂杨柳,能把这个俏生生、娇滴滴的公子吓死。
见他这般反应,林争春着急给自己找点场子,她放下石凳,哐当一声响。让梅公子悄悄往后挪动了下位置。林争春也管不了真吓没吓到他,直径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鬓边大绒花说道:“你喜欢戴花?”她想说昆都以北的冰原上有一种开在冰晶上的奇花,名曰寒姬,食之能增补灵力。花瓣纯净透明又逶迤层叠,若能戴在这位公子鬓角才真好看。
时尔梅抬手一拂,拔下两朵绒花钗,颇为自证地答道:“我戴花只是为给戏子选妆。我平时没有戴花的习惯,也不喜欢戴花。”
“哦!”林争春庆幸没说要送寒姬给他戴,想到冰清玉洁的寒姬与这位公子的气质如此般配,却不能戴上他的发鬓,林争春竟然有些惋惜。
身后闹哄哄的,林争春一回头看见一堆女孩拦在断墙缺口,双手叉腰堵了几位监察司门人的去路。女孩们声线清脆本如落盘入珠可你一言我一语却又显得聒噪刺耳。
“男人不许踏入我家院门是我们家的规矩,你们不许踏入半步!你们赔?怎么赔?压坏了我家的老梅树,你们赔不起!”
老梅树?!林争春看向院墙,果然看见一株梅树被砖瓦压弯了枝干。她很是歉疚的看着时尔梅说道:“我先清理砖石再请花匠来治这株梅树。”
时尔梅说道:“不必,养了二十年也不开花的梅树随它自生自灭好了。”梅公子说梅也说自己,失去自由的生活只能叫苟活。
“那株梅树枝繁叶茂,怎么可能二十年不开花?”林争春丢下石凳跑去清理压在梅树上的瓦砾,三两下便挑拣干净。时尔梅起身,走向林争春,路过她丢掉的石凳时抬脚踢了下,确定是真石凳不是模型后o了个嘴型。
叶阑珊见他要走过来,着急拦下他说道:“请公子回房,莫让这些男人的臭浊气冲撞了公子。”
时尔梅摆手说道:“无妨!要冲撞早冲撞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北面院落二十多年空无人居,昨夜才住人,梅树就开了花。如今连院墙也从北面破了,说不定她真是助我脱困的北地贵人。”他走向林争春,见她撅着屁股查看梅树只觉憨直可爱。
林争春见这株梅树主干被墙壁压弯,为了不影响梅树生长,公子家的院墙修到此便空了一截。但饶是缺了一截院墙,那株梅树大半枝条顺着石墙缝隙向阳朝隔壁院落生长,看着就知道它很难受。林争春朝时尔梅说道:“你们家的梅树根系一定在院墙外,不然它的枝干不会绕来绕去往外长!我把我家院墙移后,给梅树让条路。”
一个监察司门人说道:“这可不行!林修士,院墙之内是我们的宅基地,万般不可退让。要是院墙压了梅树,他们大可以移栽。”
林争春说道:“就算要移栽也要拆墙才能挖出根系,我们的院墙的确把人家梅树压歪了。难怪它二十年不开花。”说罢试着推了推自家院墙,塌了一大截的院墙早已朽垮松散,经她这么几推,缝隙裂痕逐渐扩大,轰隆几声之后压制梅花的院墙呼呼而倒。
叶阑珊和一众小婢没见识过破坏力如此的姑娘,当即拥着时尔梅后退数步,躲得远了些。
随着围墙坍塌,梅树枝叶舒展,簌簌而动,像久睡苏醒的动物在活动筋骨。蹲在墙头的猞猁瞟见一团光晕在墙下泥土里一闪而过,不待它跳下追寻,离其最近的林争春一手作印朝着光晕劈了下去。猞猁跳上林争春肩头,俯身看见盘根错节的泥地里有道黄纸符印,符印之下是只铜蟾蜍。
破了阵眼的符印就是一张废纸,林争春捡起一根枝干挑起那只铜蟾蜍转身对时尔梅说道:“难怪你家梅树不开花,原来不是被院墙压制而是被这只妖灵断了养份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