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秋秋大步疾行,引着身后一人穿过火余宫的长廊。
“辛宫主昨天夜里就来了,”陆秋秋说道,抬手一抹额上细汗,“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拗断了首领您所有的灰羽箭。”
话音未落,二人已走至一扇门前。陆秋秋侧身让开,道:
“安首领,宫主就在里头。”
安长思轻轻颔首,缓步上前。行至陆秋秋身旁时,便以两指轻推她离开。
他推开门。
折断的羽箭散了满地,堂中尽是散落其间的灰羽,仿佛巨鸟盘旋而又丢弃的巢穴。辛晚楼穿一身绛红色的利落衣袍,身形挺拔,扶膝垂腿而坐。她冷眼怒视眼前的安长思,膝上端放一支带血的灰羽箭。
陆秋秋已走了,安长思阖上门。
“不知宫主今日来找属下,所为何事?”
安长思形容平静,满室的混乱恍若未见。辛晚楼闻声冷笑,扬眉冷视眼前人,道:
“耳朵缝上了?倒是算你走运。”
安长思一哂,一摸右耳,摆首感慨:
“宫主来此,便是为了看属下的耳朵缝好没有?”
辛晚楼冷声道:
“不过几日,安首领便已大安。看来割一只耳朵也不算什么,我罚你还是太轻了些。”
火余宫的每块儿地砖之上尽皆绘着艳丽似火的红色火树,安长思素净的灰衣在其中单调得突兀。他软着身形跪下去,灰袍盖在红砖上。
“那宫主再罚?”
他轻浮一笑,不惧分毫。
辛晚楼冷眼望着他。
“安长思,你好大的胆子。”
“火余神庙才砸了几天,你的耳朵恐还生疼,居然又敢找麻烦来?”
她收敛笑意,指尖一弹,不知春即刻出鞘:
“——事到如今,连我的人你都敢动?”
安长思听闻此话却是一愣,总也立不直的后背不由挺了分毫。
“‘你的人’……谁啊?”
他蹙眉相问,却也看见了辛晚楼脸上渐渐浮现出的不解,一时间灵光乍现,便惊讶问:
“谁啊——沈羡亭?”
辛晚楼却在此时抽出不知春,他口中‘亭’字的尾音未落,不知春已端指在他身前。安长思便知猜对,却也在此时捧腹大笑。
“沈羡亭……哈哈……我何时动过他啊?”
“莫要狡辩——”辛晚楼高声喝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许是他自己呢,”安长思无奈笑道,“晚楼,你没用过箭,因而不知道——同一支箭从不同距离射入身体的角度、深度俱不相同。你只善近攻,只怕他真的做些手脚你也难以看出其中猫腻——”
“莫狡辩了,”她猛地将膝上羽箭丢至安长思身前,“此箭可是你的?”
安长思缓慢俯身,以两指捻过,拣在手里。他缓缓转动箭身,半晌轻笑:
“对,正是我的。”
“那你还多嘴什么?”
他哑然失笑,叹道:”晚楼啊晚楼,你可知晓我这灰羽箭是从何处来的——这每一支箭上的灰羽,都是由十年以上的青溪灰雉最长的那根飞羽制成,因而每片的花纹都各不相同。”
辛晚楼目光闪动,无声打量脚下四散的飞羽。其上眼状纹路大体一致,而其间细节却确实大不相同。
安长思轻轻转动手中羽箭,又道:
“这一支箭上花纹轻简,乃是我去年初冬偶然所得。整个年关我射了三支箭,俱来自同一只青溪鸟儿。”
”而这支箭好巧不巧——便是去年在天香楼里射的那一支、射中邝萤左手的那支。”
他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盯着辛晚楼。
“如果是我做的,我为何要专门捡回一支已经用过的箭、又那般大动干戈呢?”
余光里银光一闪,安长思颈侧微凉,辛晚楼已将不知春的刀刃搭在他的脖子上。
“谁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眯起眼睛,审慎说道,“谁能证明这支箭就是你去年伤了邝萤的那支……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
“那宫主不信就是,不如立刻杀了我。”
安长思笑吟吟地看着她,伸出两指捏住不知春的刀刃,轻轻从自己颈间推至一旁。
“属下说的是不是真的,宫主心里……自有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