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椿啊。”
椿虽年幼,但整个里聚在官序的幼崽里就数椿学得又好又快,不仅经常得到奖励,还能将书上的知识学以致用,给大家治点病——虽然大部分疾病都治不了,但氓隶们原本根本没有医疗资源,倒也不挑——因此即便对方是女孩,且年幼,年轻人还是停了下来。
“县里要在海边盖渔业加工作坊,加工鱼虾,需聘两千名人手,每日管两餐,工钱三贝。”
复诊的村人闻言激动起来。“真的?”
“真的,公告墙都贴上了,不信你们去看。”
村人立刻要往公告墙跑,跑了两步想起来自己不识字,又回来将椿扛上。
年轻人没骗人,但说得也不够完整。
官府准备建的渔业加工作坊只是冬季时需要两千临时工,平时只需要三百长工,但这对铜里的人而言够了。
作坊提供一日两餐,每餐半斤谷米、一斤咸鱼、管够的时令蔬菜(冬季吃南瓜菘菜藕),只要被聘,一个壮劳动力整个冬季都不用消耗家里一粒米粮,甚至还能给家里增加餐食。
确定消息无误,铜里的里正当天便带着里聚里年满十五岁的男女去应聘,不管有几个人能被聘,多带点人,才能增加概率。
罗堰不可思异的看着来应聘的人群。“这是整个县的年满十五岁的人口都来了吗?不对,夫诸族的十五岁根本就是孺童吧?连怎么孺童都有?”
旁边吃着鸡蛋糕的图南看了眼。“正常,孺童也有手脚,可以干活了,没将六七岁的稚童拉来都是我这段时间干得不错。”
罗堰无语。“干你个死鱼,孺童才多大,这么点大的孺童进作坊做活....我也是有崽的人,看着不落忍。”
图南道:“不要因为你的不落忍阻碍别人的生存,他们的父母没有你的能力与眼界,无法也不愿辛苦供养孩童脱产学习,稚童若不能养家糊口会很难活到长大,只要对方能做得来作坊里的活,便用吧。”
罗堰心情复杂:“我一直以为海国很富庶。”
“海国确实很富庶,就咱们跟几十个大国接壤还没被捶死的情况,不富庶,烧不起钱砸军事可活不下来。”
“我说的富庶是不会有人挨饿,稚童都可以去上学。”
“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并非所有鲛人都能吃饱?你以前没见过只是你生活的环境里没有,不是整个海洋都没有?而上学,你不会以为海国征服陆地是来送温暖的吧?供一个孩童脱产读书,需要耗费的资源可不是小数目,供鲛人幼崽已是不容易,哪还顾得上数量庞大且繁衍迅速的陆地生物,能维持官序制度已是不易。”
罗堰懵逼的看着图南。“可海洋牧场产出不是很丰富吗?”
“是丰富,但海洋渔业与草原上的牧业有着相近的致命特质,严重靠天吃饭,非常不稳定。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踏上陆地,征服陆地为的便是陆地上的粮食,当海洋渔业产量减少时,可以吃粮食活命。可吃的粮食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从陆地生物嘴里省出来的,但陆地生物也要吃饭,因此平日时,我们的鱼不仅要自己吃,也要给他们吃,他们多吃一口鱼便可少吃一口粮食。”图南叹了口气。“海洋资源虽丰富,但与陆地这么一综合,也就那样。”
罗堰道:“我会设计更好的水利灌溉,增加农田产出。”
图南拍了拍罗堰的肩膀。“我看好你。”
罗堰点头。“对了,有个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个来自拂林的商人朋友想跟我们做矿石生意。”
“矿石生意?”
罗堰点头。“长白云岛位于板块交接处,这样的地方地动火山频发,但金属矿藏也多,咱们治下就有多座铜矿。”
图南挑眉。“除了海国,十洲七洋皆以金银铜为货币,铜尤其重要,是战略资源,要做铜矿生意需要雄厚的背景,你这朋友什么人?”
罗堰一脸一言难尽。“我那个朋友是拂林嗣君的情人。”
“咱们鲛人男女关系混乱不是很正常吗?你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
“扶光,也就是我朋友,她出身富商家庭,家里很有钱,养她一辈子不是问题,所以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志向就是做一个纨绔,一辈子吃喝玩乐。”
图南羡慕道:“我也想....算了,我对吃喝玩乐兴趣不大,但我羡慕她的家产,可以一辈子不工作,想看什么书都有钱买,想去哪旅游都能去。”
罗堰:“....但她爱上了拂林嗣君。”
图南不解:“睡嗣君与做纨绔并不冲突吧?”
“只是睡嗣君自然不冲突,但她与拂林嗣君相爱,拂林嗣君想跟她结婚。”
“我要没记错,拂林是海国分裂出来的王朝,它的皇族也是鲛人,皇室制度与海国是一样的。”
罗堰点头。“拂林嗣君想和扶光结婚,但拂林嗣君跟谁结婚他自己说了不算,他便要求扶光努力奋斗,爬到能成为拂林嗣君候选人的位置,如此他们便能结婚。”
图南:“....森林很大,没必要吊死在一株树上。”
诚然,鲛人建立的国家,对陆君非常要求能力,但不代表家世就不重要了。
以商贾之女的出身,与那些出身显贵,自小接受精英教育耳濡目染权力争斗如何治理一方,还有家族支持的贵女竞争陆君之位,想想都是地狱难度。
贵族们也不是纨绔,虽然贵族因为优渥的生活很容易变成纨绔,没有努力的动力,但会被推出来竞争陆君之位的贵族一定是人间卷王。
你努力到自虐,对方也不遑多让,在两边都头悬梁锥刺股自虐的情况下,努力已无法成为决定胜负的因素,决胜因素已经变成了天赋、运气、家世等。
就算运气好,能赢到最后,过程也必定无比痛苦。
不是爱权力爱得高于生命,为个男人受这罪真不值得。
罗堰叹道:“但扶光很爱拂林嗣君,而且她也打不过拂林嗣君,只能为爱努力奋斗,所以如今在努力赚钱,打算由商入仕。”
图南有点好奇罗堰的朋友努力奋斗,是爱的因素多一些还是打不过拂林嗣君的因素多一些。
罗堰问:“总得来说,这条商路是稳定的,要不要见?”
图南犹豫。“生意倒是可以做,但是望云县如今缺人缺得要死,采矿需要大量劳动力,我没那么多人。而且矿工工作环境恶劣,死亡率高,还会累积疾病,良家子根本不会赚这份钱,长久以来都是用罪犯和奴隶、战俘开矿,尤其是奴隶和战俘。这也使得矿工是所有群体里造反最勤快最不怕死的存在。望云县这情况,要是搞出叛乱,我日子还怎么过?”
“那就不做了?”
图南摇头。“不论是望云县还是海国想要发展都需要矿,矿洞还是要再开的,但重开前我准备将矿洞的设施全部换一换,再整理下矿场管理章程,最大限度保障矿工的安全和伙食,就算矿工不幸死了,也能得到一笔赔偿,看能不能引入良家子成为矿工。”
罗堰愣住。“这行吗?若能行,何故从古至今都是用罪犯、奴隶、战俘采矿?”
做为社会的最底层,罪犯、奴隶、战俘从事的都是最危险也最容易死亡的工作,其他人都不愿意做,这种行业想引入良家子,怎么看都难。
“良家子也有贫富之别,有呼奴使婢的,也有穷得吃不上饭,卖儿鬻女的,后者应该不介意干矿工吧?”图南不确定的道。
陆地农耕文明重土地,遭遇灾荒,不得不想办法补贴家用时,第一选择是卖女儿,然后是卖儿子,再是卖配偶,最后卖土地。
这种思维下,对于底层良家子家庭来说,除了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其余子女都是一种商品,养到几岁就可以出售,田奴、矿奴、家庭奴隶,贵人们对奴隶的需求无穷无尽。
对这种家庭而言,很难说他们会在高薪的矿工与人口生意中选择哪个。
罗堰鼓励道:“就算良家子介意也无妨,至少你改善了现有矿工的处境。”
图南点头。“是这个道理,让你朋友来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