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著书得先掌握对应的知识,那么多领域的知识,你能掌握那么多知识吗?”
“我正在学。”
“以一人之力学习如此多的知识,得学多久啊?”
“我是纯血鲛人,寿千载,我知道能活千岁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活到千岁,但我会努力保养自己,争取活一千岁,学一千岁。”
“那一千岁的时间也不够呢?”五郎分析道。“虽然当今之世的书不多,但造纸术正在蓬勃发展取代竹简木牍莎草纸羊皮等书写载体,待到未来,读书识字更方便,必定创造出十倍百倍于如今的知识,你学的速度赶得上世人写的速度吗?”
图南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卡住。
“还有,要写那么多内容的书,需要消耗多少刀纸?一百刀是起码的吧?但除了终稿,草稿也得多写几十稿,就算你只写十稿,那也是一千刀纸,还有笔和墨....一百金铢肯定不够。”
图南思考了一会,道:“我未来旅行累了,想要中场休息时是准备回学宫做博士的,彼时可以拉我认识的博学之士,学宫的博士们一起著书。知识与笔墨纸砚皆可均摊,说不定还能蹭学宫的笔墨纸砚,我记得学宫每个月供给学宫博士的笔墨纸砚非常可观,我读书时可馋博士和助教们那怎么都用不完的笔墨纸砚。”
还为此特地跟很多博士与助教们打好关系,新的文具发下来后,博士与助教们会将上个月没用完的文具送给她,让她在读书期间没为文具花过一分钱。
五郎:“....但还得收集十洲七洋的典籍并进行校对筛选,那才是花钱的大头。”
图南点头:“我明白,万幸我是长生种,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解决办法,想办法赚钱。”
五郎玩笑的说。“其实有个办法最快且一定能成功。”
“什么办法?”
“成为后。”五郎道。“后拥有海国一半的至高权力,可调动海国的资源,不论你要多少书皆可收集,不论你需要多少博学之士校对筛选著书都不是什么问题。”
图南莞尔。“后位可没那么容易坐上。”
“但你不一样,你三十六岁时皇西巡,无数人给皇上书希望得到皇的青睐,唯有你的上书令皇惊叹,看到一半便要立刻见到你。派出第一个使者,使者走到一半,皇便觉得太慢,派出第二个使者去催,第二个使者才出门,又派出第三个使者,最后实在等不及,不再派使者,亲自跑去找你,要给予你司农中丞之职。”
要不是大司农还活蹦乱跳的,很难说折丹王当时会不会想给人大司农之职。
想起昔年往事,图南也莞尔,人在家中坐,皇从天降。
双方皆瞠目结舌。
“虽然最后因为你还是幼崽,没法授予你公卿之位,但皇也破例将你的爵位连升三级,并许你随意阅览九大学宫所有藏书的权力,”五郎说着也露出笑意,折丹王搞得那么夸张显然是想表演一出礼贤下士收拢大才的心,也不能说有错,换个人一定会被帝王表达出来的态度感动到五体投地献上忠诚,但折丹王表演的对像是图南。
三十三岁的图南。
换做人族,三十三岁是人到中年,但图南是鲛人,是长生种。
鲛人九十岁成年。
折丹王问了上书人的家世、性别、住址,唯独忘了问上书人的年龄。
成年人的政治表演形式对幼崽的效果不得而知,但那天折丹王沧桑的陪了一天幼崽。
“若你想要后位,皇必定会给你更多资源。”五郎笃定道。
图南点头。“她在我成年时找过我,想介绍我与棠侯认识,但我拒绝了。”
五郎搅拌的速度顿了顿。“为何?”
图南笑答。“我爱人间风景,我爱万卷书,我要著百科全书,权力非我所好。”
“你这么说不怕皇生气?”
“皇不会,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我敢那么对她说,便是笃定她不会做强按牛头不喝水的事。”图南笑着总结道。“我真是一尾幸运的鱼。”
换个唯我独尊,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帝王,她那番话就有点欠抽。
虽然帝王不能随意打杀臣民,但真碰上混不吝的帝王,仍有一定概率被杀。
万幸,折丹王不是那种我即人间正道我即世界中心的混不吝帝王,这给了她婉拒的底气。
五郎露出宛若莲花般的温柔笑容。“嗯,图南很幸运。”
图南立时被五郎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的。
“但没有权力,你想做的事很难啊。”
图南不假思索回答:“无妨,世间道路千万条,总有一条能走到我想要的终点。”
“但有近路走为什么不走呢?”
“可我不想被黄金锁链束缚在后座上。”
五郎笑得温柔,美得愈发勾魂夺魄,暴击图南的智商。“谁说要得到权力就必须成为后?三公九卿谁人不缺钱缺资源?还有地方上的封疆大吏,能做的事太多了,你完全可以以发展文化为由收集典籍,吸引人才著书,甚至,你可以在身居高位后劝说皇与后著书,然后自己去做著书的主持者。”
图南闻言惊异道:“好办法,但我怎么感觉哪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我看是你疑心太重,看什么都觉得怪怪的。”五郎低头搅拌材料,侧脸对着图南,以最完美最美丽的角度。
图南:“....应该是。”
这么美的美人怎么可能坑我。
就算他真的想坑我,难道我就没有一点错吗?
在图南的脑子清醒过来重新思考前,五郎换了个话题。“你当初为什么向皇请求随意阅览九大学宫藏书的权力?难道你那个时候就想著书了?”
图南摇头。“没有,我就是喜欢读书。我生于浩瀚洋与南冰洋接壤的海域,南浩瀚洋连接西洲南部两大洲与炎洲,商贸繁华,但繁华的商贸也意味着容易传播疾病。为了安全,幼崽必须等二十岁后,没那么容易夭折了才可以离开孵化的海域。那片海域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在飘雪,我最早的记忆便是那无穷无尽的雪花,虽然很美,但太单调了,我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单调。直到我开始学识字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不同于冰雪的东西,有春花秋实,有四季白雪皑皑的高山,有四季如春的温暖土地,有常绿的阔叶森林....于是我爱上了阅读。还有数算,生活中的事物居然都可以用数算来计算,尤其是圆,它的圆周率竟然怎么算都算不尽,太有意思了,我又爱上了数算。到我给皇上书时,我已将我能找到的书看完了,正好皇来巡视,我想着,皇做为海国之主,必定拥有最多的书,我能不能从她手里弄几卷书,便花一天时间写了一篇文章献给她。”
莫名的,五郎有种想撬开图南脑壳瞅瞅里头什么构造的冲动。
花一天时间写了一篇文章。
同为鱼,为什么你的大脑这么与众不同。
“想要著书是读书时的事,有人问我,我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想了想,觉得确实没用。”
五郎愣住。“啊?”
“我读了那么多书,但那些书的知识只存在于我的脑子里,确实没用,正好那个时候我也在发愁一件事。皇希望未来我进入朝堂,但我不想失去自由,于是我开始思考能不能将我读过的所有书,学过的所有知识加以整理,整理出一部记载所有领域所有知识的书?著书成为大家,这是很合适的理由,又能兼顾我所好,并将我所学所思传播下去,完美。”
五郎:“一举三得,很聪明。”
图南点头。“你呢?五郎可有什么目标?”
五郎想了想,回答:“爱自己,好好活下去。”
图南疑惑的看着五郎。
五郎解释道:“陆君与嗣君虽是夫妻,却同床异梦,陆君最爱同夔侯所出子嗣,嗣君只爱同初恋情人所出子嗣,他俩都希望自己最爱的子嗣继承自己的一切。”
短短一句话,图南愣是听出了无数腥风血雨。“皇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从禺虢王至今,海国统续乱得飞起,现在都没收拾干净,她不会允许权力传递再出什么岔子。为此皇不惜只允许嗣君成婚,非嗣君的王子王女只有在嗣君继位后才能结婚,得到有皇族身份的子嗣,便是为了维护统续。”
海皇的私生子虽然可以封侯,但与海后的私生子不同。
海后的私生子是皇族旁支,虽然没有继承权,并且皇族身份只维持一代,但那也是皇族,有资格出席只有皇族成员才能出席的场合。
海皇的私生子就不一样,不是皇族旁支,莫说海皇之位的继承权,连皇族的身份都没有。
海皇的私生子都这个待遇,遑论王子王女的私生子。
五郎淡定道:“所以他俩没有流露出分毫,即便是他们最信任的心腹都不知。”
“那你怎么知道的?”
五郎犹豫须臾,回答:“直觉。”
图南揉了揉额角。“直觉不一定准。”你的直觉若是准,我没法想像皇死后海国会上演怎样的离谱戏码,一次禺京之乱就够了,不需要来第二次。
五郎伸手帮图南按了按额角。“我也希望自己的直觉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