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有句俗话:“你若不向你的妻子表示爱情,就有别的男子替你代劳。”林之韵闪念了一下,没敢想下去。接下来便是一段可以想象的、程序式的对话。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无法描述,难以界定。既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也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还掺和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堂而皇之的说法是友情。他们说话的语气和无拘的样子,让人觉得有情人间的那种暧味,但绝无情人间的那种关系。过后段老板取出一本书来说:“这是我托人从香港带来的,我想你一定是喜欢的。”
林之韵接在手里,是一本新版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的短篇小说集。这几年忙着做生意,居然没再看什么书。知道黄山谷说的那句名言:“三日不读书,便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她已顾不得这些了,现在顶要紧的就是能做生意赚钱,至于那写作的事也只是偶尔有这样的冲动罢了。她很想构思出一篇有血有肉,有生命有呼吸的小说,但不知怎的,就是静不下心去。一次和潇儒说起这事,潇儒说:“创作这事急不得,光有冲动不成,得有内容,要为情造文,这样的作品才有可读性,才有感染力;而为文造情的东西就像枯木立于眼前,只会伤人眼神。”不过对于书,她仍是很喜欢的,即便现在静不下心去看,那也可留待日后去看。她看着段老板,绝没想着他还有这样的情趣。
这时段老板说:“我知道你有文化,不但爱看书还能写书。我这人么从小就没书性,只念过小学,看不来更写不得,除了做生意赚钱这一件事情之外什么都不会,但我敬佩有文化的人。因为书念得少,所以有人会瞧不上我,但我不介意这个,正因为自己缺少,才会去敬佩那些拥有的人。你说是不是?”其实段老板说的是双关语,故意拔高她,有明显的哄的成分,说她能写书,其实不过就是一篇不太长的小说而已。而他的自谦之中则带有那种骄傲的,居高临下的神情。你有文化能写文章,那我也有才能会赚钱呀!你在心里会不会敬佩我自然无法知道,但你羡慕我那早已是显露无疑的事情。在他看来,只要有钱还怕操办不定你么?
林之韵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是在暗指自己,但却觉得说得十分坦诚恳切,没有丝毫的掩藏。她觉得段老板的形象忽然被拔高了一节,对他的印象也一下好了许多。因而也不禁称赞说:“生意做得这样的大,款式潮流把握自如,何时投产,何时展卖,操控有度。你是生而有智的那一类,叫人看得见却无论如何学不来。何必要如此的谦虚,你这样说,不是让我的自信心都没处放么?其实做生意本身就是一种很特殊的才能,我是极佩服你的。”
段老板笑一笑说:“我不会把这话囫囵吞下,我多少还有些自知之明。”
林之韵也笑着说:“这又何必呢?我是真心话,没有恭维的意思。”
段老板仍笑着说:“即便是真心话…那浓度也不高。你对我不说提防,那至少也有顾虑,我想这又何必呢!本来么朋友间赠送点小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你总要编出理由来拒绝,弄得我一些面子都没有。”
林之韵多少有些尴尬地否认说:“不是不是,请你理解我,因为这些礼物太过贵重,让我难以为荷;再者这些礼物的特殊性,也让我受之不安。”
段老板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说:“哦…有这样的复杂么?有文化的人往往想象太丰富,顾虑太多。我的想法很简单,首饰是专为女人打造的,这些首饰如佩在你身上,那一定是极相宜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力。因不曾见你佩戴过什么,所以就想到送一件给你,仅此而已。”
林之韵一边听着,一边随意的翻翻那本来书,见书中夹着张票据,仔细一看,居然是张五万元的支票,啊哟…五万元啊…我做生意赚的钱即便全部加起来也远远地低于这个数呀!当然,至于后面亏本举债那又另当别论了。她大大的吃了一惊,那心不由得起了一阵狂跳,不过稍后她便回复清醒,《左传》有言:“币重而言甘,诱我也。”现在虽身处清苦之中,但是若让她为了钱财而离开潇儒,那她真的还不曾想过。她打定主意这是断不可收的,她要的绝不是这种不明不白的馈赠,而是生意上的提携,但也不可生硬的拒绝,兴许人家真是一翻好意也说不准呢!再说有些事情上段老板已松了口气,答应相助。在这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锅,断了后路。她相信段老板终会出手相助,因为连胖婆他都肯提携,难道对我就不肯了么?我和他这样近距离交往,若还不肯,那只能怪自己手腕不够了。与人交往,难道我会不如胖婆?她绝不相信。但是她没有想到另一层意思,段老板提携胖婆那完全是生意上的事情,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因为他压根儿就没看上胖婆。
她故意笑着,用稍大一点的声音说道:“你看…你看…你这男人多粗心哟!这么大数额的支票都会落在这书里头。喏…我现在可是完璧归赵,原物奉还哟!”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将支票递过去。
段老板并不去接,他看着林之韵,心里有些儿迷茫。不知道她是真不知其意呢,还是假意拒绝?因为据他的经验,既是做生意的人就不会不看重钱财。他追这个女人已是煞费苦心,可直到现在还不曾入港。他发誓,不把她搞定绝不收手。段老板毕竟是个情场老手,神情泰然地说道:“说我粗心那也成,因为我选的礼物没有一件合你的心意,这当然是粗心哟!既不合意,那好,那就有劳你自己去挑选合意的吧!你只管心安理得的收着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么的!”
林之韵也显得大大方方地说:“哦…是这样啊,谢谢段老板了,我是十二分的领情,也知道却之不恭的礼数,但不能收,因为我家里都有。你知道,这些东西多了其实也没用。”
“你不是说早弄丢了么?”段老板问。
“但我还有其它的呀!”林之韵回答。
段老板接着问道:“你做生意时不是亏出个大窟窿么,何不拿去补一补呢?”
林之韵说:“哦,这个呀,一直都在想办法补呢。只是,这一时半节的恐也难以补全,所以才想请你…”
她没将后半句说出来,因为段老板知道这话内容。
一阵小小地沉默后,段老板自嘲地说:“你看我这人,就是拍马屁都不合时宜,总是拍在马蹄上。嗯…你这样的提防,不给机会,还叫我怎样的帮衬你呀?你的心思我知道,不过就是想做生意么。有句古话叫做:“貌不亏人。”你是命好运也好,又有这样漂亮的面相,日后不是成名,便是发达,买房买车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