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潇儒见一时说服不了她,只好低头不语,真是个:“意不相投,莫须强说。”他觉得林之韵变了,利欲正在渐渐耗蚀她原有的浪漫和才气,彼此间的价值观已格格不入。“持方枘欲内圆凿,其能入乎?司马迁·《史记》” 两人又闹一个不欢而散,倪潇儒为此又在姑妈的那间新房子里独住了好些日子。
其实林之韵也绝非慵懒之人,只是急于求成,渴望赚钱,若仍这样窝囊的过日子,那还不如窝在厂里的好,出来混为的就是做生意赚钱。这些日子,她一直不停的在奔波,在寻找机会,不过都让她失望得罢手。后来还是胖婆替她出了主意,胖婆认识一位广东的服装老板,叫段永昶,在生意上,他曾提携过胖婆,前提当然是互惠互利。但不管怎么说,若没段老板,那胖婆现在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她把段老板的情况交代了一番。这段老板四十出头的年纪,从小嫌恶农事,特好经商,极善钻空子寻漏洞,擅长乱中取利。他和早年偷渡到港的几位亲戚过往甚密,靠贩卖走私小家电和服装发家致富。后来一边继续经商做生意,一边开办服装厂,短短几年的功夫便让他赚个锅满瓢满,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现已在开发区内办起了规模不小的服装厂和电器厂,又把原有的老厂房改造成宾馆酒楼,那生意做得着实不小。同时他结识了不少港方的生意人,又与当地的官场交往甚密,两头都十分地吃香,没有他走不通的部门。这次他刚在本地刚开出了一家卖场,专卖本公司出产的服装和电器,同时也兼卖香港那边的品牌产品。其实这个卖场还是胖婆鼓动他办的,因为胖婆也想借他的卖场设个展卖窗口。现正在招销售咨询员,其实就是营业员,不过名字好听罢了。他还请胖婆给物色一个门市店长,胖婆想,之韵是再好不过的人选,这几年商海中的打拼,虽说翻了船,但那门道却是滚瓜烂熟的。她是真心想为林之韵找个好机会,因而胖婆当即向段老板举荐了林之韵。段老板听过介绍后即表示请她过来聊一聊,想考察对方一下。胖婆立马找到林之韵,对她说:“你做这个当然是屈才,但做这个不是目的,而是为了以后能够拿到本地独家代理经销权。如果关系够好的话,还可以请他多铺点货,先卖后结。要真这样,那就是稳赚不亏的买卖哟!”
林之韵正急着想找一份有想象空间的事情做,她只稍稍一想,便旋即同意,并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阿琴啊,我头一次入行是你带的路,现在么又要靠你举荐,你帮我这么大忙,以后叫我拿什么还你呀?”
胖婆也开玩笑说:“这些哪称得上什么忙呀,我只是在中间穿一下线而已。这以后么,等你在段老板哪儿混到有话语权时,别忘了给我美言几句,在生意上照顾一些,进他的卖场时免收我的押金和入场费就好了。”
林之韵颇显认真地说:“要是我在这个卖场真有说话权,岂有不帮的道理?”
次日,胖婆便陪林之韵去段老板哪儿。段老板见到林之韵时,那眼睛足足直了十几秒钟还转不过来,还是胖婆先开口说道:“段老板,之韵是我最相好的小姐妹,还请多关照一些。”
此时段老板才醒过神来,方知失态,多少有点尴尬,说道:“那是自然…自然…我们生意上的交往已有好几年了,这点情意还会没有吗?我相信,你推荐的人不但漂亮,而且还很有才能。”他原本纯粹只是想找一个能替他管事看场的人,想聊一聊,看是否合适。及至见了人后,连想都不曾想一下就满口答应。他侧过身对林之韵说:“我的生意都集中在广东那头,一个月顶多过来转一两次,因而这里的摊子就拜托你了。”段老板自少就在生意场上跌打摸滚,别说见过的女人,就是上过手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可从来还不曾见过这样漂亮有气质的女人,他心下里立刻多了一种臆想。
林之韵当然不知道段老板心里在想什么,她答道:“俗话说:“吃一家管一家。”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去做。至于那结果我现在真的还难以预期。”
段老板说:“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因为这个卖场不过是投石问路,若开局良好,当然是皆大欢喜,若真的不太理想,那也不用勉为其难的,古话说:“船小好掉头。”到时可另想办法,做生意的路子多着呢。”
林之韵也不时的在打量着段老板,他身材不高,长着一张扁平的脸,宽窄有些失衡,因为他的额骨突得特别高,就像是在那上面贴了两片弧形的小瓶盖。脖上挂一根足有圆珠笔粗的项链,腕上戴着二公分宽的手链,指上则是一大一小两枚戒指,大的那枚看上去足有小核桃那样大。一看便知是暴发户那样的人物,虽名牌裹身,满身披金,但仍难掩那猥琐和粗俗来。不过他的眼光中透出来的却满是精明和算计,之中夹杂着些许的狡诈。若按林之韵的本性,像段老板这等人样她是看不入目的,只是眼下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无奈之下只好如此权宜。
自此以后,林之韵便在段老板麾下打工。段老板的生意虽说很忙,又都远在广东,嘴上说一个月顶多过来转一两次,而实际上却是个把礼拜就过来一次。这边卖场里也没什么紧要的事非等他亲自过来处理不可,来时真的不过是转转而已。其实他这哪里是为卖场的事啊,卖场的事他只须掰掰手指即可算得定定地,那全是因为林之韵的缘故。他对林之韵就像着了谜似的,由关照转而关心,由关心转而近乎,步步进逼。一会儿送这,一会儿送那,不是邀她赴饭局,就是邀她上酒吧,挖空心思,变着法儿地想讨好她,接近她。对此,林之韵早已心中了然,她想,要不是为了日后做生意,才懒得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呢!但她神情中却丝毫不流露出一丝来,只是虚与应对,看似随随便便,有说有笑,却让对方感觉中间就像隔着一堵高墙一样,对追女人的这档子事情,段老板可说是个行家里手,轻车熟路,但在林之韵身上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实在难以推脱,林之韵也会陪着吃餐饭什么的,但绝不去那些情调深浓或僻静之处,更不去他的房间。对他屡次馈赠的礼物,只要价值稍高的,她就婉拒不收,之于首饰和时装之类,那就更不消说了。在她看来,这种礼物只能是最亲近的人才能送,只有对这人喜欢时才能收。
这段老板人样儿看上去既平庸又俗气,但是却有那样赚钱的本事,她心里这是好佩服的。再有,那段老板出手阔绰,花钱如水,会讨好女人,这一处也很让林之韵羡慕动心,除此之外那一处好和我家潇儒比的?一想到潇儒,她在心里不由得“哎”了一声,潇儒啊…那处都好,就是在赚钱这事上太过石化,偏偏因袭相承他家那所谓的死传统、死原则。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赚钱的时候啊…不过是凭自家医技多收一些罢了,这也是在凭本事赚钱,可在他父子看来就像犯法似的,这让林之韵好生失望哟!
段老板对林之韵仍然狂追不辍。其实他身边从不缺女人,而随着他生意的不断壮大和延伸,使得他追女人所用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只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更何况林之韵又是那般地才貌出众,魅力超群。他从来没有因为追一个女人而花这么大的功夫和心思。他只得利用金钱的优势,在追女人的时候,他是很舍得花钱的,特别是对林之韵,只要她肯收,那他是什么都愿意给。真是撞鬼了,他为林之韵精心挑选的礼物,居然一件都没能送出。追女人他可从来不曾失过手呢!可这个林之韵总让他感觉若即若离,欲近不得,欲罢又不能,失望之中又不禁怀着希望。
林之韵对段老板的印象虽说已不似先前那般的不好,但也没有多大的好感。他财大气粗,可以赠金送银,可以请吃请喝。说实话,看着这些漂亮贵重的首饰,进口的镶金女表,真让她眼馋,可她不敢要,也不想要。因为她清楚段老板意欲为何。这些东西可不是好收的。收了它等于把自己当作欠条抵给了他。这段老板一边花钱如水,一边却抠门得如《儒林外史》中的监生严大育,临咽气时还舍不下一根豆油灯草。他巡视卖场时,同样不能容忍营业员多点一盏日光灯。这种人骨子里毕竟是生意人,精明奸诈得像《威尼斯商人》。他给林之韵的报酬并不高,说是等年底发红包时再给,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大家都知道月老手中的红线能把两人栓在一起,可是老板手中的那根金线,同样能把员工给拴住了。报酬是员工应得的部分,克扣不得,而红包的厚薄却掌握在他的手里,至于那礼物更是私人间的事情。段老板真正算得上是一块天生的生意料,看似漫不经心,可卖场里所进出的物品,收支的账目没有他不清楚的,那账册就像放在他心窝里一样。这一点着实气人,使得林之韵想变通个法子,稍微揩点油的缝隙都没有,对此,林之韵也只好干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