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小二,秀眉一拧,语气中已带有一丝不耐。
“两位……这边请。”小二咽了口唾沫,远容山何时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进门时称兄妹,一顿饭就能上/床了?
金葆眼底凛凛发笑,似有流光拂过,转头看向小二,笑得风流:
“劳烦前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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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客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一把扇着寒光的短柄匕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金葆的脖子上。
齐珂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擒住男人的右臂,直接把人推到桌上,压在身下。
匕首映着倾泻而来的月光,将清冷幽光照在她的脸上,森然而阴鹜。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一字有假,我就杀了你。”
纵使白皙的脖颈已被削铁如泥的短刀压出一条明显的血痕。金葆仍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陶醉,如西子捧心,他轻叹一声委屈道:
“美人好狠的心,才吃了一顿饭便翻脸不认人了?不过~谁让昭娘子仙姿玉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来吧,若这也是你玩乐的一环,我虽身娇体软,却也承受得住!”
说罢,居然闭上眼,半点不打算反抗。
齐珂冷哼一声,刀刃又向着他的脖子压近了几分,鲜红的血珠顺着他修长的脖子流进衣衫里。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金葆,与昭娘子的名字极配。”
“是吗?”齐珂眼里的阴鹜愈甚,她嗤笑一声:“吴家庄的火是你放的?”
“美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承认也罢。”她掐住金葆的脖子,刀从她的脖颈慢慢往下滑,滑至那枚岫玉制成的系扣:“束腰刀,藏得挺深啊。”
“不过是当年在域外偶然遇到的扣子,昭娘子若是喜欢,送给娘子便是。哎呀~哎呀呀~美人儿,有话好说,别动脸!别动脸!……哎~”
匕首冰凉的刀背贴到他的脸上,金葆紧张到整张俏脸皱在一起,闭着眼瑟瑟发抖,耳边传来齐珂阴沉沉的声音:“你的轻功,脚下步伐,与掣风刀法第四式风举云飞步伐相和,说!你从哪儿偷学来的向家功法,你今日若敢有半句虚言,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就要花了。”
刀背转为刀尖,齐珂倾身压下,桌上一直闭目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他眼中精光一闪,左手注力,迅速握住齐珂持刀的右手,拇指与中指内扣捏住她的手腕,迫使短刀离手,同时膝盖上顶,竟直接冲着她的上腹袭来。
齐珂心中一惊,身上动作不停,直接松开牵制着他右臂的左手,在桌上借力一撑,随即腾空翻身而起躲开他击来的膝盖,长腿一伸,勾起身侧的矮凳,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将那矮凳直冲他面门踢去。
“昭娘子武功盖世~”金葆轻笑,身形翩飞。
随手捞起掉落在桌上的短刃,在身前两个劈斩,就将凳子划为废木。身影如电,只一个跨步就闪到齐珂身前,持刀就刺。
齐珂迅速反应,右手抡起手刀,向上劈向他的手臂,侧头躲开锋利的刀刃,左手手腕一翻,擒住他握刀的手腕,凝聚内力使劲一拧,将他连手腕带刀直直转了一个方向,刀尖冲着他的心口。
她右腿撤步,稳住身形,用尽全力扯着他的手往他自个儿身上刺去,金葆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在刀尖即将触身之时,身体向后一仰,一脚踢向她的小腿,右手直接从上方覆住她的双手,以同样的招式,又将短刃翻了过来。
齐珂撤步一晃,躲过他横扫而来的长腿,抽身闪躲。
金葆的进攻未曾停歇,那利刃闪着森森冷焰,划破空气而来,但闻簌簌之声。
“停!!!!!”
齐珂脚下云步一旋,翻身而上,落在门边的盆景架上,抱起一株红胡椒挡在胸前。
金葆掸掸未沾染一丝尘埃的衣袖,笑道:
“昭娘子不打了?”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不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笑着点头。
“我呸,我告诉你,我并非怕你,你我武功不相上下,若真拼尽全力一战,你我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不如就此休战。”
“昭娘子说什么呢?怜香惜玉乃向某毕生原则,对小美人,我向来心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会与你拼个两败俱伤?”
“我信你个鬼。”齐珂啐了一口:“等等,向某?”
她仍然抱着那盆辣椒,唇边却勾起了一抹嘲讽:“你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我说你武功身法似向家秘学,你就真当自己是向家人了?”
“重新认识一下。”他两袖清风,举止翩翩,偏手上还握着把利刃:“在下向玉,‘双双鸣玉珂’的玉,也是‘因风想玉珂’,昭娘子,哦不,齐娘子,瞧瞧,你我换上本名,依旧绝配,哎呀~看来,此乃缘分使然,叫你我相遇,你我天定良缘……”
“闭嘴!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然,何须替你放那一把火,掩掉武学派别,珂珂~你也不想更多人知道你下山了吧?我是不是很贴心?”
“别恶心!”齐珂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你把刀收起来还我,我要下来,你拿着把刀矗那儿,我不放心。”
“刀不错。”
“废话,我打的!”
见他将短刀丢在一旁,齐珂从盆景架上跳下来,走到桌边,捞起一张还没被打烂的矮凳,叉开双腿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向玉见此,在她对面落座,他轻提衣摆,款款而坐,待坐定,又施施然理了理粉红色及地腰带。
齐珂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当年八杰之首向茗然老前辈使得可是鸿鸣刀,相传乃黄帝采首山之铜而筑,当年雄雌各一把,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便是鸿鸣。向家虽早几年便同我们没了联系,但据我所知,向家历代家主使的都是鸿鸣。”
她瞥了一眼他的细腰,系扣玉色通透,环腰一圈腰带下那股强劲的刀意终于不再被刻意隐藏:“你这把刀也是世所罕见,但刀虽好,非鸿鸣。”
向玉对她竖起拇指:“珂珂好眼光! 这把刀叫无名。”
“啪嗒”一声扣响,一抹银光乍现,齐珂不自觉眯起眼睛,待再睁开,桌上俨然放了一柄长刀。
刀长三尺,通体天青色,上覆以碧绿色的岫玉打造而成的云鹤纹透雕,暖黄的烛光透过,那云鹤雕纹晶莹通透,仿佛一泓碧水。最让她震惊的是,那柄长刀的刀泽逼人,刀意之强劲,让她不觉心头一颤。
向玉以为面前这位武器锻造大师会发表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评论,谁知,她眼睛直勾勾看向他的腰间。
“珂珂?”
“嘘!”她食指抵唇:“我在量。”
“量什么?”
“你腰可真细啊,三尺的刀,竟绕你的腰一圈半!”
“一枝杨柳斗纤腰,不值一提!”他撩开外袍,露出纤细的腰肢,隔着两层衣衫,也足见极好的身材:“珂珂,我不仅腰细,我还肩宽腿长的,我~疼!咳!咳咳!”
他话音未落,齐珂挥手,那柄腰间刃又紧紧缠了回去,系扣啪嗒落下,除了没有被隐藏的刀意,哪里还有半分刀的样子,腰间的粉色丝带系成一个骚气的蝴蝶结,细看,粉色的绸缎上还有暗绣。
“说吧,向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爷爷。”向玉揉着肚子道。
“既是向家传人,你为何不用鸿鸣?”
向玉的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自己的腰间,脸色难得黯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如常,挽着袖子伸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伸出食指摆了摆:
“有些事,你不懂。”
“哼!无言以对之人最会故作高深,你这种骗子我见多了,自知理亏,寻不出得体缘由来解释,就说别人什么都不懂。采花贼被揭穿歹心,会笑别人不懂风流情事,江洋大盗被缴上衙门,会说别人不懂何为劫富济贫,当年魔教以活人练蛊,恶行昭然天下,不也笑名门正派不懂长生不老?”
“珂珂好口才。”向玉也不恼,见她说累了,甚至还给她也满上一杯茶:“可是珂珂你误会了,我真是向家传人,此番出山亦是有一番雄心抱负!”
“是什么?”
向玉长袖翻飞,起身,慷慨激昂道:
“锄强扶弱,惩恶扬善!怎么样,心不心动,要不要加入啊?”
“没有兴趣。”齐珂喝了两杯清茶,觉得不过瘾,直接拿起茶壶,打开盖子往嘴里满满倒了一口:
“你要做侠客,自己去吧,别带上我。我这人的原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顾家中事,家中人,手头事情一了,我就回云清宫了,没有兴趣陪你行走江湖。”
“那珂珂此番下山,是云清宫出了事?”
“与你无关,你呢,什么时候闯荡江湖不好,为何选在此时离开漠北,往中原来?”
“你没收到飞鸽传书吗?”
“飞鸽传书?”齐珂皱眉。
“魔教出,八杰聚。
星月渐渐暗淡,堂下冷风拂过,出熄了摇曳的烛火,客房中愈发阴冷,只有门外廊檐下的几只灯笼在夜色里泛着幽光,映照着客房过道上的几株绿植影影绰绰,分外萧瑟。
齐珂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与向玉相顾无言,黑暗敛了彼此的神色,隐去了眼神中的深邃与不可捉摸。
“为何只有你收到了?”
“因为是我发的呀!”
齐珂无语:“滚!远容山没有鸽子,只有乌鸦!”
“你们不是有鸽房?”
“养的是乌鸦,乌鸦送信,不叫鸽房,难不成叫鸦房,你自己听听,好听吗?”
“在理在理!”向玉附和
齐珂打了一个哈欠:“既是你发的,那就不用管了,困了,睡觉了!”
“啊?别吧……珂珂……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冷漠,人家好伤心的。”
齐珂猛地回头,向玉抿唇闭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房钱你出,所以,我睡床,你打地铺。”她扔下一句话,像是料到向玉会说什么,转头,抬手:
“你要是想和我/睡/呢,我没意见,但我不对男人负责,你最好提前知道这一点,否则明日哭天抢地说我穿上衣服不认人,我可不认!”
“瞧你~珂珂,我是那样计较的人吗?向某可是浪子,万花丛中过,绝不是那种动辄哭着喊着求你负责的白面小生,但凡事总要循序渐进嘛,若头回见面,相识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共枕一席,那和去瓦舍窑/子里随便点个卖/身的伶/人春/宵一晚有何不同呢?”
他理了理衣衫,去橱柜里收拾出一床被子来,放在与床有一道屏风之隔的外室:“慢慢来,我们来日方长~”
齐珂嗤笑一声,不作梳洗直接躺下,闭上眼:“随你。”
那厢,只听得清水拂面的声音,那位讲究的“公子”已然洗漱好了,空气中隐约飘来比方才更浓的雪中春信的淡甜梅花香。
“你有病吧,睡觉还喷香。”
“精致嘛!”向玉拍拍白皙的手腕和脖颈,和衣躺下,声音清甜动人:
“小仙女,小珂珂~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