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晨轻轻敲了下门,待里面传来“请进来”的声音,他才领着安然走了进去。
清宁师太正在榻上打坐念经,见进来的是个男子领着个小女孩,不禁面色一滞,“这位施主,是你找我?”
叶阳晨跪地一拜,“姨母,我是小晨。”
“小晨?”
“是的,姨母。”
话音一落,清宁师太展颜一笑,“哦,原来是小晨啊,我上次见你,还是你小的时候,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那么一表人才,露露真事有福之人。对了,你母亲身体可安好?”
“她一切安好,且时常惦念您,姨母请勿挂心。”
两人话了一阵家常,叶阳晨这才说道:“姨母,外甥有一事相求。”
“莫要客气,尽管说来。”
叶阳晨把安然拉到身旁,“这是我的小妹,接下来我要进京赶考,不太方便带着她,还请姨母收她在庵里暂住一段日子。考试结束后,我就回来接她。”
清宁师太微微摆手,眯眼道:“这点小事,不妨事的,让她尽管住下便是。”
安然在那里低着头,揉搓着衣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叶阳晨温声道:“安安,姨母同意留下你,还不快谢谢?”
安然喃喃挤出几个字,“谢谢姨母。”
平日里,安然活泼得很,叶阳晨甚至觉得她聒噪。可此刻的安然是这样无精打采,叶阳晨知道她还是不情愿留下的。
由于叶阳晨是男子,不方便留宿尼姑庵,所以用过晚饭,他就跟清宁师太告别了。
师太是出家人,不喜送人的场面,只有安然眼巴巴地送叶阳晨至庵门口,叶阳晨回头挥手,“安安,回去吧,你要乖一点。”
安然强忍着不哭出来,点头答应着。
“要听师太的话,不要闹小脾气啊。”
“哥哥,你真啰嗦,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叶阳晨揉了揉安然的头,“好了,那哥哥不说了。”叶阳晨说完,就犹豫着转身走了。
见叶阳晨越走越远,安然突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哥哥,来接我时给我带五个南瓜饼,还有五个烤鸡腿。”
不知为什么,叶阳晨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可是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只要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那时他就更舍不得留下安然了。叶阳晨不想把氛围弄的太伤感,他也极不习惯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露出感性的一面,再说了,也不是不回来了,也不是见不到了。
叶阳晨同样喊道:“我记下了,不会忘的。”
叶阳晨就这样走了,到了临昌州,距离会试还有半月余。
那是叶阳晨第一次来临昌,一切都觉得新奇。这里依山傍水,河网交错,置身其中,感受风景如画,人似在画中游。当年北都陷落,丰国被迫迁都于此,临昌作为陪都而存在。可历经多年建造,临昌城已经与和旧日京城北都一样繁华热闹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满眼皆是流光溢彩,所以世人都说,“临昌盛景繁华地,璀璨京都不夜天”。可能第一次来京城的人,都会深感此言非虚。
站在桥上,盛景入眼,叶阳晨突然心中无限感慨:“君主偏安一隅,百姓自得其乐,曾经的北都城早已渐渐被遗忘,或许陪都临昌就是丰国以后永久的都城了。”
此情此景之下,叶阳晨忽地想起仁渊师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当文臣丢弃风骨,当武将不复铁血,当收复山河的宏愿被时光掩埋,当贞良死节的傲骨被奴性吞噬,被遗忘的又岂止一座北都城?”
叶阳晨难免感伤,欣赏了一会儿风景,他走下桥,穿梭在人群里,背影融入了这烟火人间。
半个月后,叶阳晨去礼部贡院参加会试。走进“龙门”的一刻,他心里想的依然是林慕瑶,而不是那些功名利禄。那时的叶阳晨,简单到只希望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别无他愿。
叶阳晨在号舍里熬过了三天三夜,终于杏榜题名中了会元。至此,他也成为了丰国近三百年的历史上,连中三元的第一人。叶阳晨站在礼部的衙门外,欣喜于心,他知道,自己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对别人来说,是学而优则仕,而对叶阳晨而言,是学而优得妻。
会试结束后的一个月,叶阳晨在勤拙殿参加了殿试。
金殿之上,无论策论,还是史学,叶阳晨文思泉涌,对答如流。
三日后放榜,那日天还没亮,叶阳晨便去了承天门,那里就是金榜的张挂地点。尽管叶阳晨觉得自己的表现不错,可是他还是那般紧张,也是第一次知道紧张是什么感觉。
黎明时分,金殿传胪奏乐后,礼部将黄榜挂于承天门的红墙处。
金榜是黄绸墨书,昭告天下写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丰国顺帝二十五四十一年,为丰国选拔治世贤能,策试天下学子三百六十五名,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故兹示谕。”皇榜末尾还钤盖顺帝项靖的印玺。
叶阳晨看见自己的名字位于一甲赐进士及第头名,那一刻他悦然于心,也终于如释重负,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给慕瑶一个交代了。
之后,状元郎十字披红,骑马游街,何其威风荣耀。
此时街边的人群里,有一特殊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他就是叶阳晨的同胞亲哥哥卫泽楠。十七年前,卫忠海之妻白华为防不测,把自己的长子卫泽楠送到了临昌州表哥康诚家里寄养。
看到新科状元的样貌,卫泽楠惊骇得眉毛倒竖,他捏着下巴,心怀疑忌着:“这个新状元郎怎么会跟自己长得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