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矫情。
都多少年没哭过了,最近怎么天天哭。
就这样,两人挂着电话一直到周起燃上飞机才挂断,再然后,江以辽擦了擦哭红的眼睛,穿上外套打车早早的去了机场,等待了漫长的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眼泪瞬间又要止不住了,好在那人视力好,也很快发现了他,在他哭出来的前一刻冲过来抱住了他。
两人在机场里抱了半天,周起燃觉得自己肩膀的衣服都湿透了,一时觉得有些好笑,也很是心疼。
他捧着少年哭得满脸湿润的脸颊,亲了亲对方的嘴角,在兜里找出几张纸,仔细擦干净江以辽脸上的泪,用手语比划一个词:“酒店。”
意思是回江以辽住的酒店。
少年如今脆弱得风吹就倒,他一来就被江以辽紧紧环抱住腰,走哪儿都这么抱着,像是在抱救命稻草。
一直回到酒店里,屋子都没来得及开灯,江以辽抱着周起燃径直倒在床上,半天再没动作。
周起燃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双手抱住江以辽的头,和他紧紧拥抱着头靠在一起,享受彼此身上的温度。
过了好半天,市中心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声音远远的穿透酒店的玻璃窗,落入两人的耳朵里。
就在周起燃以为江以辽已经睡着,准备起身把男朋友放平躺好的时候,少年忽然开口了:“我奶奶被推进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周起燃刚撑起来的手肘又慢慢放了下去,脑袋转过去,看着扑在他颈窝里少年的半张脸。
他有些担心这样江以辽会不会呼吸不畅。
江以辽的气倒是很顺,偏了偏头,嘴唇贴着周起燃的脖子,说话时一张一合,挠得周起燃心痒痒。
“她本来个子就够小了,化成灰之后,就更小了。我端着她的盒子一路下葬在墓园。”
“我来了这一趟,然后发现,我其实也没有多难过,没有多痛苦。”江以辽说到这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语气明显变得很轻松,“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她和我都想要的。”
周起燃的手臂上全是江以辽的体重,压得他手有点麻,但他并没有把手收回来,反而更用力地抱紧江以辽。
“我妈是被我爸打跑的。我爸有遗传精神病,年纪越大,越控制不了自己。一开始,他失控打了妈妈和我,会道歉,后来就不会了。”
“那时候他好像在公司也失控了一次,领导知道他有精神病,就把他辞退了。那之后他就不会道歉了,不会给我买礼物。”
“我奶奶从来不会阻止他,但是每次我和妈妈被打了,她都会想方设法讨好我们,祈求我们的原谅。”
江以辽的声音闷闷地:“我一开始以为,奶奶也是怕被打,所以才不敢出声,她也那么大年纪了。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妈差点被那个人渣打死了,那个人渣又要来打我,她怕出人命,才主动站出来。”
江以辽说着,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
那时候他很小,才七八岁,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奶奶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跪在地上抓着父亲的脚踝,说那个女人死就死了,江以辽可是她的亲孙子,男人的亲儿子,怎么能打死呢。
那天江以辽才知道,他爸是个妈宝男,压根不可能跟奶奶动手。
“哪个人渣不可能打奶奶,他就拿我和妈出气。我妈忍不下去了,跟他闹了离婚,但是没拿到我的抚养权。”
“我妈走的时候,我十一岁。”
日子就还是那么过着,他还是会被打,打得过分了,奶奶才可能出来护着他,直到那个男人在他十六岁那年死了,他回到了林语箬的身边。
周起燃一下用力翻身坐在他腰上,垂眸凝重地望着他,他忽然想起江以辽意境里的四个少年。
其中那个最平静的,像是已经认命的小男孩。
十一二岁的年纪,母亲刚刚离开身边,那时候那么小的他,时常受着皮肉之苦,心里早已如死水一般沉寂。
江以辽从周起燃的眼中看到了悲伤,那样心疼的眼神,是除了林语箬以外,第一次有人那么看他。
世上很少有人在经历苦难后,还能遇到这般令人动容的温情,江以辽笑了下,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第一次见我爸打我妈的时候,他们砸在地上的花瓶碎片飞起来了,划伤了我的额头,这里。”
江以辽撩起额前的碎发,给周起燃看自己之前的伤口,但那里已经愈合了,看不出一点伤疤。
他苦笑着,半是委屈半是玩笑道,“你要是那么心疼我,就亲亲我。”
话音刚落,周起燃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两人唇舌交缠了一会儿,周起燃抬起头,又听见江以辽说:“然后说你爱我。”
他听不到周起燃的声音,却总那么执着于这句“我爱你。”
周起燃于是用手语做给他看,江以辽不太满意,他就用唇语说。
直到江以辽满意为止。
江以辽坐起来,重新和他抱在一起,“我也爱你。”
“我很爱你。”他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