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众人疑惑,叶飞云缓声道,“只是想先把剑还给师姐,免得令他人以为是师姐胁迫我,我才应允。”
他眉眼如同往常一样,温润疏朗,似含一丝一毫阴霾。
若非声音艰涩无力,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剑身从剑尖到剑柄,顺着滑过叶飞云掌心。手掌数道裂纹,染满了不知是丹田还是手心的鲜血。
一颗汗珠从他额头落到眼睫,他眨了一下眼睛,面对着许知绝,递出掌中握着的剑,“师姐,你的剑。”
血水沿着锃白闪光的剑刃流淌,一滴一滴滴落到地面,滴答、滴答,溅出血花。
许知绝又搞不懂此刻的叶飞云了。
她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又迅速归于虚无。
她接过剑,握紧剑柄,待无吟剑剑身上的血流干净了,将其插回剑鞘。
许知绝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叶飞云也只是静静看着她。
这种眼神,许知绝不是第一次见到,上一世,他似乎也总是这样看她。
神情沉静如许,只有一双深邃的黑眸,黑沉沉的,像是能把她吸进他眼睛里去。
只是此刻的他,冷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发丝凌乱,沾在额前,与前世总是清风道骨的模样相比,颇有些狼狈。
“叶飞云,你可想清楚了?”实虚真人厉声道,“你真打算为了许知绝,放弃成为长老亲传弟子的机会?”
叶飞云收回视线,缓慢转身,面向高台上十三峰峰主,“不论那株灵草究竟为何选择融入我体内,弟子的确是因大师姐的灵草结成金丹。”
“弟子欠了师姐,愿意偿还。”叶飞云喉结滚动,一字一句,说得肯定。
叶飞云说的没错,五灵根修炼九年还是炼气期的资质,如今却结成了金丹,可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实虚长老憋着一口气,将一卷帛书精准扔到叶飞云怀中,压着怒火道,“看过这些,我再问你,你还愿意?!”
叶飞云打开帛书,看得很是仔细,似乎是想把帛书上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
过了许久,他才长舒一口气,将那帛书重新折好,举到头顶之上,方便实虚真人拿回,“飞云愿意。”
“好、好、好。”实虚真人一连三个好字,恼羞成怒道,“你既然愿意,这帛书,我便赠与你,还望你今后切莫忘记自己的侍、从、之职。”
“你们说,那帛书上记载得什么啊?真人竟如此生气。”
“能有什么,不过就是,”旁边有弟子曾下过山,见多识广,“双修采补之事。”
那几个字说得小声,也就几个附近之人听到,闻言也都露出惊讶表情。
台下的人都在好奇,唯独许知绝,靠得最近,却并无好奇之心。
不论那帛书记载得什么,只要不影响她的任务就行。
叶飞云攥紧帛书,蓦地向某一侧行礼作揖,语气愧疚,“多谢长老厚爱,是弟子辜负于您。”
那一侧,正站着李长老。叶飞云势单力薄,他一直在此,只为关键时候能帮他一把。
只是许知绝动手太快。
“罢了,罢了。”李长老叹息道,“你的性子刚直,有如今这情形,我早已料到,也不算失望,大概我们今生就是少了师徒的缘分。”
“长老。”叶飞云的腰弯得更低。
李长老接风使力,扶起叶飞云,“不必愧疚,今后若有什么事,依然可去元乾峰寻我”。
他留下一言,挥袖离去,徒留清风荡过空地。
鹿饮台默然无声。
叶飞云,他真的为了偿还大师姐的恩情放弃了成为亲传弟子的机会!
在场的弟子们无一不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也好似只有片刻。清虚真人把玩着白狐的爪爪,终于将眸光投向了鹿饮台上的两人,含笑道,“叶飞云自愿当许知绝的侍从,诸位长老好似也没什么意见。”清虚真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长老插话,他才眉眼一挑,继续道,“那本掌门自然不会棒打鸳鸯。叶飞云,今后你便随你大师姐住到鹿隐峰,一切事宜听从其号令。”
“掌门,棒打鸳鸯一词不是这样用的。”坐在清虚真人旁边的年轻峰主面露无奈,悄声道。
“不是吗?我看挺像的。”清虚真人换了个斜倚的姿势,手肘撑着玉座的福鹿扶手,垂下的红色袖口轻佻放荡。
清虚真人曾是合欢派弟子,说出这话倒也正常。他本就是个不着调的,其他峰主早已习以为常,年轻峰主则是悠悠叹了口气。
清虚真人说完,又看着台下旁观的众弟子,才不慢不紧地道,“至于许知绝持剑挖金丹一事,事出有因,我不便越权审理,待其师父道墟真人回来,自然由他来罚。”
“此间事了,诸位长老便散了吧。”清虚真人打了个哈欠,说完此话,率先离开。
其他峰主也一个接一个离去,实虚真人离去时还冷哼了一声,云虚真人对此无奈摇头,离去时扔给叶飞云一瓶丹药。
掌门峰主一齐离开,鹿饮台的封印也随之撤去。
围观的弟子们赶忙冲上前。
“大师姐!”
“大师姐!”
他们激动地围在许知绝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半步距离,似隔着半个真空的圈子。
仅有一人冲向叶飞云,是背着重剑的裴陌,扶着受伤的叶飞云,神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