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还说你替她受过罚,挨了皇上的杖责。”
“惠阳公主怂恿她带自己出宫玩,两人到宫外没多久就被皇上发现了,她们被抓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我进宫,公主觉得自己是主谋,怕被皇上责罚,求我帮忙,我便告诉皇上是我带她们出去的,皇上早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为了照顾大家的面子,杖责了我几棍,意思意思。”
“……”
无话可说是我此刻唯一的心情。
“还有吗?”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反问道。
我轻咳一声,假装忙碌地转过身去四处看看:“没了……”
都怪我这张贱嘴,非要问,本来还以为能逮着机会讥讽他两句,结果倒弄得像我在无理取闹。
沉默着走了半条街,为了缓解尴尬,我还是决定主动开口:“在边关的时候,你们会过节吗?”
“若是战事不紧,粮草物资也都充沛,将士们会聚在一起喝些酒,吃顿肉,就算是庆祝了。”他一如既往地老实回答。
我看着街头巷尾挂着的灯笼,问道:“你放过河灯吗?”
他摇摇头。
我微微一笑:“跟我来。”
我带着他穿过小路来到最近的一片河岸,岸边早已挤满了来放河灯的人,河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河灯,碧波粼粼,倒映着水面上的光点,远看宛如浩渺星河。
岸上有不少小贩在卖河灯,我走到一个摊子前挑了起来,随口问他:“你喜欢哪个?”
他明白了我的用意,在摊前思忖片刻,指着一个兔子形状的灯,说:“这个。”
看不出他一个大块头居然会喜欢这种孩子气的样式。
我付了钱,拿了两个兔子灯,把其中一个递给他,沿着河岸找了一处人少的位置,蹲下身,将灯放进河里。
厉云深在旁边观察我的动作,也跟着放灯,两只“小白兔”就这样随着水流悠悠漂往河中央。
他盯着漂远的河灯,目不转睛,我问道:“许愿了吗?”
“还要许愿?”他收回视线,困惑地看着我。
“你以为这些河灯是为了好看才放的?”
“那……我希望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事。”
连决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你自己的事呢?”
“这就是我的事。”他一脸耿直,说得理所当然。
“行,大将军。”我笑了笑,捡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头,举高用力一抛丢进水里。
“你觉得,会有和平的那一日吗?”
“会。”我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但所谓和平,只不过是一方在忍让另一方,人都是贪心的,总有一方会先忍不住,打破平衡。”
“其实……”他低头看着脚下不断被水流冲刷的泥土,似乎在纠结什么,“这些年一直是我们在进攻迦兰。”
我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邺国和迦兰的和约本该至少再维系十年,但在拓跋真死后,皇上就动了讨伐的念头,直到商太后掌权,皇上便开始下令小范围进攻迦兰。百姓们都以为是迦兰挑衅在先,实则……”
他没再说下去。
我忽然想起他曾在成亲后第一日问我的问题:在你看来,这些年邺国与迦兰的战事,孰是孰非?
他说的没错,我之所以会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是因为我一直都默认是迦兰在主动进犯。
河面上的荧荧烛光打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五官刻得更加挺立深邃。他垂着眸,眼里是我看不真切的怅然。
一个把和平当作全部愿望的人,却被迫满身沾染鲜血,想必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吧。厉巍的罪过,真的该让他来承担吗……
发觉气氛太过沉重,我赶紧调整情绪,装作不在意,打趣道:“你这算是泄露军机吗?”
他抬起头,脸上的错愕不像是假的。
“没想到夫君这么信任我。”
我边说边起身,但因为蹲得太久,脑袋有一瞬眩晕,脚下绵软,身子一歪,撞在了什么门板一样的东西上。
我揉了揉头,从短暂的昏沉中恢复过来,这才发现是厉云深扶住了我。我原地一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连忙从他怀中离开。
“走吧……”我撂下这句话,匆匆沿原路往回走。
厉云深什么都没说,默默跟在我后面。
回到街市上,人来人往,我心头那股奇怪的感觉也消失了,便重新接起了话茬:“你既然不忍杀戮,为何还要做这个将军?”
“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若遇上主帅穷兵黩武,只会让战事不断扩大。我在一日,起码可以尽我所能,减少伤亡。”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不禁扬了扬嘴角。
他还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会保护所有百姓”。
“比赛就快开始了啊!还有一炷香工夫报名!”
前面传来了洪亮的高呼,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铜锣声,蜂拥聚集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