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头,顾言的话说出去了便要落实,这是一个王侯最基本的威严,故而晚宁也不逆着他,顺水推舟,也能救一救。
“我看外面也没哭声了,许是被你吓住了。”
“她出了狱不离开,也不回琼山,跑来找我们,定是想要我们留她的。”
“嗯,可侯府不是想留就留的,是不是?”晚宁明知故问,探着他的心意。
顾言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似是气恼,坐直了身子转向晚宁,“我不想留她,她那胆子大到敢闯进侯府,把我迷晕带走。日后,要是再发个疯,听了谁的话,再把你迷晕了带走,那我读的书就都是屁话,我怕我会屠了她五仙全族。”
也是,小姑娘易受人唆使,即便无心,也极易伤人,他们无暇照应。顾言说的虽是气话,但不无道理,晚宁本想劝顾言留下她,此番想来,确实不妥。
可临瑶能去哪里呢?让她流落在外,似乎残忍了些……
晚宁拉起顾言的手,轻轻蹭蹭,安抚他心中的愤恨,她也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我们不一定要留她,但可听她说说话,这几日胡玉定与她说了不少事情,我们先看看她怎么想的,有何打算?”
顾言盯着桌上的饭菜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喂到晚宁嘴边,“先吃,门口有侍卫看着,她又有护卫,不会有什么事,让她多坐会,清醒清醒,再让她进来说话。”
晚宁乖乖咬了一口,“嗯,好吃。”
*
番城县侯鲁爽本是不觉得有什么的,顾言上下皆无根系,翌日大军分崩离析,怎么想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可刘夕给了他指示,让他定要撺掇顾言造反,撺掇不了就造谣,这可难为他了。
满朝文武在陆匀的动作里看见了问题,对这些毫无实证的事情已是开始将信将疑,连带那龙骧军之事的所谓的证据:“百姓皆说”“为了烧毁密信不小心烧了城”,也是已有多人起了疑心,只是不敢言说,私下悄悄议论罢了。
这谣是造出去了,可谁信都没用,刘宜不信。
谁都没想过日日花天酒地的昏庸帝王,居然有这忽然清醒的时候,有兵的皆怕刘宜身后藏着顾言的兵,也不敢威逼半句。
故而就只能这样僵持着,鲁爽如今是喂鱼都喂得有气,姬妾们也不敢靠近他,怕成了出气筒,一言不合被打杀了去。
臧黎此时也不闲着,启州在黑市里购置兵器,若被发现就是明目张胆的图谋不轨。
他忙着遣人去上庸和建平的暗桩那里销毁账目,可这账目不是他一人的,黑市里的账目不是他能碰到的范围,故而又派了刺客前往漠北去寻那黑市里接头的人,想着软的不行,那就硬抢,只要烧了便可。
可人家也不傻,那刺客到了漠北就奔着臧黎的账目下手,人家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一气之下,抱着账本跑到了陆匀的商队里。
此时陆匀那大富大贵的商队仗着资金雄厚已经在漠北三城打下了不小的名气,亦放出消息,有意与黑市合作,共谋大业。
那人跑到商队的其中一家铺子里,气喘吁吁,顾不得解释,便把那账本扔在了掌柜的桌上,“这是启州刺史臧黎购置兵器的账目,我要换你们的守卫,合作我们可以谈谈,兵器我能搞到很多。”
那掌柜眼睛发亮,终于等到了这兔子,把账本往怀里一收,“不错,跟我来,保你周全,施你银钱,你知道怎么办事。”
“自然知道。”
黑市里办事,是绝对的公平交易,你来我往,互不亏欠,无情义,却简单。
陆匀很快便收到了消息,说那账本已经细细用油纸封好,亦造了本假的,分头护送,掩人耳目。
臧黎的刺客亦是被引到了错误的方向,真的账本很快便能到手,如此,臧黎的罪证就落实了,只待时日便可。
陆匀满意地笑着,命那传话的退下,让他领了赏钱便尽快回去继续盯着,自己则拿起笔在臧黎的名字上画了个朱砂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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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夕着急的很,各方皆没有什么好消息,于是便着手接管那氏族黎宫,从守卫到婢女,皆按自己的心意更换了一遍。
被无故撤下的五仙族人和灵仪族人皆有不满,一下子没了职务,便成了做苦力的人。
可皆不敢说,有几个敢说敢骂的,已被刘夕处死,蛊虫的虫水腐蚀骨肉,尸骨无存。
“临瑶不堪大用,竟没有弄死顾言亦或是那裘家小姐,那就只有这样了。”刘夕自语道,似是安抚自己仅存的一丝良心。
身旁的婢女听出了机会,“大王,多年来皆是您在护佑我们,临瑶若不是有些血脉,又怎配这族长之位。”
有投诚的,甚好,“你很聪明,我喜欢。以后这黎宫上下,由你打点吧。”刘夕抬手捋了捋那婢女的头发,“生得真美,与本王共度良宵如何?”
那婢女握上了刘夕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听凭大王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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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带着几个斥候到了琼山,装作苦力搬搬抬抬,摸进了黎宫。
刘夕换下来的宫内守卫和婢女如今也是做着苦力,相互一聊,一打听,陈清道:“大王这样做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几个原是宫里守卫的族人连连摇头,“他就是想篡权,族长年轻,不谙世事,如今离了家,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是保护我们嘛,也无碍。”陈清装作一脸洒脱。
“也是,他养了兵马,也是护佑了我们多年,我们应该感激才是。”
“兵马?可能参军?我和几个兄弟想从军啊。”
那五仙族人点了点头,“可以的,就在那黎宫后山的山谷里,若愿从军,皆有优待,但要看身体素质,不合格的他们不收。”
陈清抓到了重点,“身体素质是个什么标准?”
“身长五尺八寸以上,需射九斗力弓,眼力需次出指二十步,掩一目试之,左右各五占数为见物。”一个灵仪族人路过,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一边搬起一个似极重的木箱,一边答道,“我去试过,选不上。”
“那当真严苛啊。”陈清故作惊叹状。
而后他起身也去搬箱子,“我们只能干干这些活了。”
几个随行的斥候跟着他,每人随手搬起一个箱子,静静往黎宫库房里去。
那库房里翡翠堆叠,有不少未开的原石,银块靠着墙摞成了小山,还有许多银饰的半成品散落在各处,似是随意丢弃。琅彩琉璃的樽皿,碧玉嵌银的钗环随处可见,陈清他们搬的箱子里,亦是成箱的翡翠和银块。
陈清趁着四下无人,拉过一个斥候,低声道:“你先回去禀了侯爷,我们继续到军营里去看看。”
那斥候应了声是,自己离开了黎宫。
陈清领着其他人,趁着夜色,摸进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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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盯着晚宁吃饱了以后,牵着她出门,去看看临瑶哭好了没有。
临瑶坐在台阶上,不管两个护卫如何劝,就是不肯离开。
顾言走到门口,让侍卫把门打开,领着晚宁来瞧她。
“姑娘这是哭好了?”
临瑶听见声音,高兴地抬起头,看见顾言牵着晚宁站在门口瞧她,满脸的欣喜有一瞬失落闪过,而后变成了一脸惆怅的羡慕。
“侯爷,宁儿姐姐……”
晚宁看她似是可怜巴巴的,扯了扯顾言,用眼神示意他别那么凶。
顾言没法不凶,于是把脸转开,不看她们,留给晚宁处置。
“阿瑶,你怎么不回家?”晚宁松开顾言,走到临瑶身边坐了下来。顾言不放心,紧紧跟在她身后。
临瑶是惆怅的,她自己觉得好像回不去了,“玉儿姐姐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想着似是有些道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信我么?”晚宁牵起临瑶的手,握在手心里。
临瑶看着晚宁似是考虑了一下,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顾言,对着晚宁点了点头。
“姐姐可愿帮我?”
晚宁抓起袖子,擦了擦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你我有共同的仇人,我帮你,便是帮我自己。只是侯府不能留你,你可寻个客栈,暂时住在越州,若有什么事,便来侯府寻人帮你,刘夕那边交给我们来办。”
临瑶看着晚宁,默了半晌,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垮下去,不情愿般应了声好,把一个银瓶塞在晚宁手里,“这是蛊虫的解药。”
她站起身,又说了声谢谢姐姐,便踏着银铃声走进了街市里。
路过的行人不少驻足看她,许多爱掰扯的偷偷指着她交头接耳,可她并不在意,反正晚宁说了,有什么事,侯府会帮她……
顾言牵起晚宁回到府里,带着她去找了宴白。
淳安婉正坐在那青石案边,跟宴白说着临瑶在门口哭闹的事情,看见顾言和晚宁走进院儿里,忙站起身来。
“侯爷,夫人。”两人皆施礼颔首。
顾言也不想过多打扰,点了点头,对宴白说道:“你找几个人,专门盯着临瑶,她到城里客栈住下了,务必盯紧她。”
不管她是真的醒悟还是假的投诚,顾言觉得都需盯紧她。
晚宁知他所想,亦知道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便只是站着,看着他。
顾言感觉到了晚宁目光,亦转过身看她,“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对?”他是在乎晚宁的意见的。
晚宁笑着摇头,“不是,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