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儿的时候,正好看见晚宁从里面出来,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碎石,心事重重。
他上前牵过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她欺负你了?”
晚宁抬头看着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她跟我们是一样的,可她还蒙在鼓里,怪可怜的。”
“没事,正好让她跟胡玉呆几天。”顾言抱了抱她,轻轻拍了拍,他知她总是心软。
人总要长大,小女孩儿也不例外,顾言深知其间苦楚,可命里该受的,一下也跑不了。
晚宁是于心不忍的,自己淋了雨,总想给别人打着伞,可顾言却觉得,早些明白,对临瑶来说更好。
他牵着晚宁走到街上,想着也该疏散疏散心情,路过个小摊,挑了朵并蒂海棠的珠花,戴在晚宁头上。
“阿宁是不爱戴花儿吗?”自从重逢以后,顾言从未见晚宁戴过别的花儿,总是一支银簪素素净净的插在头上,库房钥匙拿是拿了,却也从不去买。
晚宁摸了摸头上的珠花,“我戴过宫里娘娘们的珠花,故而这些便不觉得有多好看,干脆就不戴。”
“嚯,眼光太高不是什么好事。”顾言把碎银丢给摊主,摊主道了声谢侯爷。
晚宁不以为然,她说的是实话而已,“我眼光高,所以才能看上你啊。”
“嗯,夸我还是夸你呢?”顾言掐了一下她的鼻子,深觉这话歧义甚大。
晚宁绕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倒退着看他,“我俩都不错,天生一对。”而后转过身走在前面。
她看着满街的摊位上皆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纸糊灯笼,心里细细数着日子,等中秋过后便是顾言的生辰。
她想起最后一次给顾言过生辰,那次可是把宴席搞得七零八落,柳心兰气得大袖一甩,丢下一个“听凭侯爷发落”,把晚宁丢在了侯府里,于是那一夜,两人便一起跪在了侯府的祠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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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罗桓夜里等着等着睡在了侯府那回廊上,打着喷嚏醒来,揉着酸痛的胳膊腿打算回去竹院里看看,走到一半撞见了来寻顾言的风如月。
门外的侍卫已跟他说过顾言不在,于是他便自己走进来想寻个地方先歇着。
看见叱罗桓昏昏沉沉的样子,他才想起来叱罗桓一夜没回,“你在这儿啊?我都忘了。”极坦诚。
叱罗桓打了个喷嚏,“我正打算回去找你。”
“嗯,还挺乖巧,知道自己随时发疯。”
叱罗桓笑了笑,从头到脚拍了拍自己,“还是风大人妙手回春啊。”
“少来这套,治不治的好还不一定呢。”风如月说的是实话,这些蛊毒来路诡异,一不留神便是无药可期。
叱罗桓觉得不甚打紧,左右风如月这人是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顾言给了他黄金和商铺,又叫风如月看着宅子,两人如今也算是同僚关系了,叱罗桓高兴得很,他在大俞如今可是合法的良民。
风如月想的却更多,他日日忙碌便是想着找一个完全的法子,防着有一天西南边陲真有异动,他那好友可是披甲上阵的人,他须得护着他。
刘夕此时不知道这些,侯府里打小报告的已经被宴白赶了出去,于是他一心想着只要临瑶离开便可,反正没什么别的问题。
他从未想过临瑶会纯粹到什么都说出去,也未想过她竟绑了顾言却没下狠手。于是此时他正在那参天大树地下晒着太阳。
临瑶不在,他就是族长,如同小国家里的皇帝,能不快活吗?可他不满意,他还想当大皇帝。
那些参天古木之中,他寻着氏族的指引,在一处山谷里,辟出了一片天地。
那里此时用五仙族人的银钱养着数万官兵,正在日日勤勉地劳作,栽培着丰硕的粮草。还有数个制毒的灵仪族人肩上挂着盘蛇忙里忙外。
两族都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他们,主动为这大军提供一切便利,甚至皆认为归入刘夕军中是一件美差,是光耀门楣之事。
纯粹的族人世世代代知恩图报,刘夕多年来无人打扰,凭一己之力把自己养得兵强马壮,他就等着一个合理的时机,顾言造反亦可,仓羯起兵亦可,总归他顺理成章就行。
陆匀那几个探子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到了羽州,一番描述后陆匀开始有些愧疚,觉着顾言大概是个好人。
此时跑去吓唬小女子,想让顾言多一点节外之枝的刺客,也跑了回去,与他说顾言要来找他,陆匀手里的笔一下没拿稳,掉在了桌上,留下一片墨迹,散成了花儿。
顾老侯爷的儿子出了名的顽劣,如今还带着裘宏的女儿,陆匀不自觉地担心他们是来拆他房子的。
其实顾言确实只是想跟这老头唠唠,至于唠什么他还没想好,那便先吓唬吓唬他,反正他也想着吓唬顾言来着。
刘宜收到了一大堆弹劾顾言窝藏罪臣家眷的奏折,登基十余年,他第一次收到需要自己动手的奏折,全都用朱砂画上了大红的叉,推到了地上。
“老东西仗着手里有些兵马,个个骑在我头上,如今我倒要看看,谁敢起兵!”
顾言一番昭告天下,其实便是把弓矢全瞄到了自己身上,这动作却给了刘宜十足的底气,他深信自己这哥哥定不会害他。
龙骧大军被害,他无力相救,如今,风水轮流转,刘宜便也让那些老东西,感受一下被人钳制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