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黎风烨问。
谢明青抬起手腕,“你不是探过了么?”
黎风烨顺势捏住他的脉搏一探,内息混乱,真气暴戾,明明谢明青已经服药,竟还是如此!
黎风烨不由得皱眉,道:“怎会如此?无论伤病,你此刻如常,应当是药效起了作用,即便是走火入魔,调息之后,也会有清明时刻——”
谢明青骤然打断他的猜测:“我生来如此。”
“不可能。”黎风烨斩钉截铁。
内力乃是习武根本,若谢明青生来如此,日日遭受折磨,怎么可能活到今日?哪怕活到今日,又怎么可能神智健在,内息丰沛?
谢明青失笑,却问:“黎大侠,你可知我为何要偷《九连环》?”
“赚钱?”黎风烨随即改口,“不,《九连环》正是内功法门,它能治你的病?”
谢明青道:“是也不是。赚钱,治病,赚的不是我的钱,治的也不是我的病。”
神神秘秘,弯弯绕绕。黎风烨眉头皱得更深,嘀咕道:“又在乱说什么。”
见他表情,谢明青调笑道:“黎大侠,莫要再皱眉了,好生难看。”
黎风烨立马飞去一眼刀,哪知谢明青笑意更浓。
黎风烨不管他,又问:“玉霓说你过去从未如此,今日这般严重,是因为毛五晌那一刀?”
“怎么会。”谢明青矢口否认,“我这真气看似严重,说来倒也不至于此。每逢五日一服药,几无影响,如遇多雨、大雪时节,改为每三日一服即可。路上奔波,在下不过是昨夜忘了服药。”
玉霓递来的玉瓶仍在黎风烨身上,先前黎风烨数了数,里面还余五六粒,如此算来,到了山庄,便必须拿来新药了。
黎风烨琢磨着,哑声道:“这也能忘?”
谢明青含笑应声。
黎风烨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此时,大门吱啦一声,有人走近。
“哪个蠢货忘了落锁?”那人走进货舱,“哟,门开着,灯也亮着,还滴了满地水,他爷爷的,让我抓到这蠢货,必须罚他一个月的工钱。”
火光飘来,一道长长的人影落在两人不远处。
黎风烨连忙竖起阔刀,放至另一旁,却听那人边骂边检查货物,渐渐的,越走越近。
窝在角落的两人登时屏气凝神,四目相觑,眨眼间,周围豁地一亮,那人举着灯烛,已来到两人附近。
“这回运的都是些值钱货,可不能出岔子了,我数数……哎,对,对,这箱也对了。”
随着那人说话,脚步声几乎就在货箱另一面。
黎风烨缩起双腿,将自己紧紧贴在箱板上,而对面的谢明青目光飘动,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那人“咦”了一声,奇道:“嗯?怎么好像有东西?”
“哒哒”两声,黎风烨眼前顿时满是昏黄,灯烛不偏不倚地照在了他面前。
然而,黎风烨比那人更快,一把拉过谢明青抱进怀中,翻身一滚,藏进另一面墙壁角落。
下一瞬,火光飘到两人原先的藏身之处。
“眼花了?”那人开口,“罢了,赶紧回去歇息,等雨停了,又要忙活好几天……”
说话声渐渐远去,而两人胸膛相贴,腿脚纠缠,紧紧抱在一起,黎风烨看向谢明青。
那人将油灯灭了,又为舱门拴了锁,黎风烨什么都看不清,却好像什么都看得见。
他想谢明青应当正看着他,可谢明青一言不发,他便无从确定。
黎风烨抽出手,起身,又将谢明青扶起,随即坐回原位。
他抱过阔刀,冰冷的刃背抵上手臂,细腻的布料异样的轻柔,他忽地发觉,那日谢明青为它重新缠上的哪是什么红布,分明是名贵的罗缎。
听着谢明青的动静,黎风烨缓缓开口:“阿珂。”
谢明青当然没有理睬这道称谓。
黎风烨又说:“阿珂,你真的变了很多。你身上太多我不了解的事情。病,真气,欠债,九连环,吉燕镖局,你到底……你到底是谁?十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明青坐在他对面,他终于又看见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天底下只应有一人长着那样的双眼,除了他的师弟,再无别人。
“你不想说也罢,但你受伤、生病,不要再瞒着我。十年了,或许我当大侠当得不太合衬,但当你的师兄,总算是绰绰有余。我……你告诉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也好帮你应对。”
黎风烨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而谢明青任由他说。
许久之后,几乎就在黎风烨怀疑谢明青是不是睡着了之时,谢明青突然开口:“黎大侠,这些问题,你问问令堂令尊,不就迎刃而解?”
黎风烨豁地起身。
江湖中人皆知他家乡北地,但从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称呼他的父母,更绝对不会有人如此提起他的父母。
“你!谢珂!你承认了!”黎风烨上前一步,俯视谢明青,立马蹲下,死死盯着谢明青的脸孔。
谢明青却只是笑。
属于他的气息再一次拂到黎风烨的发鬓,他没有听见谢明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