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要走!你走了,我跟着谁练武?府上百人,唯独只有姐姐你真心待我!”
……
“天高路远,自有再见时!”
往事涌如潮水,朱夫人蓦地回神,方才那黑衣男子难道是黎风烨?
不,那阔刀刀法,那身法,即便是黎风烨又如何?那也不像她。很像她,却还是不够像她。
若黎风烨愿意入谷,她便能有所眉目,可惜——朱夫人垂首,不舍地抚摸起匕首,一声又一声地叹气:“听姐姐……”
她的声音足够小,小到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见。
她问:“二十多年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
城西,两人并肩急行。
黎风烨欲往城门去,谢明青忽地开口:“别进城。”
“怎么?”
谢明青神色自若,道:“万紫千红谷作戏一场,本就是来夺残页。”
黎风烨颔首:“他们果真目的在此。”
先前两人一观板车周围,便发觉货物遭劫的假象乃是花谷中人故意为之。后来围攻毛五晌等人,向江湖人放出消息,估计亦是他们早有打算。
黎风烨心中推断,昨日洛景白猜测夺有《九连环》之人生性胆小,缺钱贪财,那时毛五晌也说一求蚌珠治病,而花谷之中既有药神传人坐镇,又富甲江南,最合心意不过。
他一路来东躲西藏,鲜少露面,想来万紫千红谷顾虑在此,一是不知此人去向,二是生怕打草惊蛇,故而传出货物被劫的消息,伪装一番再次遭劫的场景,以此作饵,引蛇出洞。
而黎风烨与谢明青两人先一步赶来,不仅为毛五晌壮了胆,又当了出头鸟,今日这一趟,真是被人从头到尾算计了个遍。
洛景白特地告知他们此事,是为救胡老板,是将计就计,还是天剑崖另有谋划?
朔雪再见,不如直接问他。黎风烨暂且放下对洛景白的疑虑,又说:“万紫千红谷如日中天,不缺钱财,不乏好手,偏偏也要抢这残页,实在稀奇。”
谢明青应声:“不管这些门派心思,总之你我不能进城。”
黎风烨皱眉,“津州并非万紫千红谷的地盘,怕他们做甚——”
话未说完,本在身前的谢明青脚步一停,落到黎风烨一旁。
“嗯?”黎风烨立马扶住谢明青,哪知他扭头一瞥,只看那绽开的衣间多出一抹刺目的红。
伤口血流汨汨,漫在布衣间,浸成满片深褐。
“怎么回事?!”黎风烨大惊失色,忙不迭摸索腰间取药,“方才不是没受伤么?!”
谢明青捂住伤口,朝他摇头,“现下并非疗伤之时。”
说话间,他又欲运气,却被黎风烨猛地掐住手腕,逼停动作。
谢明青静静看他,轻声道:“毛五晌刀法诡异,我方才与他对招,难免受伤。”
“别说话了。”黎风烨紧皱眉头,一手死死钳住谢明青手腕,一手揽过谢明青腰后,钻到他腿下,双臂发力,眨眼抬起谢明青,将他横抱怀中。
谢明青一惊,不自觉伸手勾住黎风烨脖颈。
他摘下斗笠,挂在左手,张了张嘴,便听黎风烨又说:“也别再运功了。”
说罢,黎风烨提气一跃,纵身飞出数丈之远,“抓紧,我们进城。”
稍纵即逝的惊愕之后,这家伙衣裳红着,手在自己肩头搭着,笑得双眉弯起,仍不忘调侃:“黎大侠背刀,还要抱我,大侠这轻功,甩得掉他们么?”
两人挨得极近,谢明青一字一句皆像吹到了黎风烨身上。黎风烨目光扫过那片红,恍惚觉得这一股股淌下的血也抹在了自己身上。
那群追兵时远时近,黎风烨明白谢明青的言下之意,一样没心思和他打趣。
他身法更快,沉声道:“少污蔑我。”
谢明青一笑,挪开搭在黎风烨肩上的右手,换而搂住黎风烨结实的脊背。他掌心按在黎风烨后背,捏着斗笠的左手则一扬袖袍,劈出好大一道掌风,电光火石间,枝叶纷纷洒落如雨。随即,不少哭爹喊娘的叫声传来。
“好了,如此一来,他们便慢些。”谢明青幽幽发话,然而他运功一招,血流更快。
黎风烨垂眼一扫,晕开的血红越来越深,越来越广,气得他直骂:“你不要命了!”
闻言,眼前的谢明青仍然笑着,不为所动,看得黎风烨更加焦心,又说:“我带你去找大夫。”
津州城已然不远,谢明青压在他后背的手掌却动了动,重新勾住他脖颈,纤长的五指落在他锁骨前。
谢明青偏头,温热的触感贴上身躯,黎风烨知道那是他脸颊靠了过来。
他听见谢明青小声说:“不行。”
“能有什么不行的。”黎风烨没好气地回话。
他嘴上如此,感受着谢明青的动作,反倒想起当年与谢珂的朝夕相处。十年吗?还是十二年?到底有多久,小师弟已经不曾与他这般亲密,信任彼此?
怀里的谢明青忽然低头,黎风烨随他动作垂眼,只看得见他的发顶。
紧接着,谢明青闷哼一声,随意搭在黎风烨肩颈的右手猛地攥住他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能抓破料子。
谢明青依然垂着头,吃力开口:“因为残页在我身上。”
黎风烨双脚一绊。
那有些艰涩的声音忽然一转语气,变成与平常类似的轻笑。谢明青极小声地对着他胸口说:“我偷的。”
他说得慢,等到三个字说完,低垂的脑袋一点,转眼就要晕了过去。黎风烨双眼望着他,自然早已察觉,扛着谢明青的手立马一动,扶住他腰侧,“别睡!”
几乎像是错觉的一声轻笑出现,黎风烨指间顿时既黏又湿,他一看,半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