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颗痣……她是否与他有关?
黎风烨不再多话,亦不敢再靠近郡主,左看右瞧,索性握剑向前,刃背相对,剑尖小心翼翼贴近面纱,向上一挑。
面纱飘下,挡在二人之间,却没能拦住黎风烨看清郡主模样。
闻名一方的大侠左手一抖,长剑竟脱手而落!
铁剑“当”的一声重重撞上案几,黎风烨充耳不闻,愣在原地。
左眼的浅色小痣,右眼下的圆痣,眉、眼、鼻、嘴,下颌,虽比记忆中的少年脸孔更加凌厉分明,更加惹眼夺目,但面前此人五官,种种皆与那人相似。
藏在黎风烨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
眼前哪来的嘉王郡主楚青澜?明明是他——谢、珂。
*
十年前,谢珂染病离世,黎风烨断断续续哭了三天三夜。
他躲在柴房里偷偷流眼泪,又藏在后山湖畔练刀发泄,整整一月,魂不守舍。
十一岁的严冬,黎风烨在前院树下捡到一个晕倒的小孩,把他救了回来当便宜师弟。
那时候黎风烨连马步都扎得不够稳,拿着木剑两三招便被大师姐打飞,轻功更是烂到只配爬树抢个果子。
七年寒暑倏忽而过,黎风烨年满十八,摇身大变,一跃成为庄内好手,他兴高采烈地推开谢珂的房门,同他分享喜讯。
哪怕迎接他的是一张虚弱、苍白面孔上的笑容,黎风烨心志不改,向病榻上的谢珂嘘寒问暖,为他扇风祛暑,为他下山寻药买烧鸡。
黎风烨总觉着,等到酷暑结束,转年开春,谢珂便能离床,便能如常与他一探后山。
然而,就在这个难熬的冬天,他眼睁睁瞧着谢珂面无血色,再无鼻息,合棺下葬。
那个对爱恨情仇都懵懂的年岁里,黎风烨先一步明白了什么是生离死别。
*
人死不能复生,可他眼前是谁?
多年过去,记忆中谢珂的面貌不再那般清晰,可他永远记得谢珂脸上那两颗小痣,但他常常回忆谢珂一举一动的神情。
他确信面前的郡主与谢珂七分相像。
黎风烨猛地吸了口气,重新握剑,直直逼向郡主。
剑尖停在郡主白皙的颈项一寸之外,黎风烨定睛瞧了瞧,她身上白衣高领,藏起了最易确认男女之处。
有鬼。
黎风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怒道:“你不是楚青澜。”
楚青澜,正是嘉王郡主名姓。
一旁静立不动的护卫终于出声:“大胆,岂敢直呼郡主尊名?”
眼前的郡主却八风不动,含笑以对,明亮的眼神仿佛挑衅似的,冲他发问:来啊,黎大侠,你敢翻下我的衣领,一辩真伪吗?
不顾什么礼数名节,黎风烨咬牙俯身,腰抵案几,反转长剑,手握刃背,借剑柄探向郡主脖颈。
此刻与郡主离得更近,黎风烨越发确认此人并非女儿身,这肩宽,这双手,铁定是个男子!
他气急了,当真用剑柄推拉着拽下领口,显眼的喉结立马跳了出来。
黎风烨瞪向护卫,“哪有郡主!这分明是个男人!谁家郡主会是男儿身?”
“无礼之徒。”两位护卫亮出兵器,黎风烨收剑回身,既然眼前并非郡主本人,他果断迎战。
一时间剑拔弩张,假郡主轻轻挥袖,护卫顿时放下刀剑。
见状,黎风烨也放下长剑。
兵刃脱手,立马被假郡主身旁护卫收回原主剑鞘。
假郡主与黎风烨对视,笑意未改,“黎大侠火眼金睛,我的确不是楚青澜。”
那道如琴似瑟的动听嗓音低沉些许,不再奇怪,果真先前是矫揉造作为之。
黎风烨心底的谢珂声音仍是少年时的清脆,与眼前人大为不同,他暗自吸了口气,假死一事不多见,也不少见。
他当然希望谢珂依然活在世上,但若以眼前此景重逢,黎风烨真是百感交集。
生死?打擂?郡主?真真假假,谜团诸多,惹人心乱。
黎风烨正欲发难,假郡主又问:“依大侠高见,我是谁?”
“谢珂。“黎风烨想也不想便答。
说话间,他目光死死盯着那两颗痣,恨不得把它们咬下来。
“嗯?”假郡主诧异。
“谢珂!你装什么!”黎风烨恼火。
假郡主纹丝不动,“谢珂?黎大侠此言合意?”
平静的重复,生疏的称呼,七年过往,竟成云烟?
那两颗证明谢珂身份似的痣点飘在眼前,黎风烨绝不允许。
“谢珂!”黎风烨两眼几乎能窜出火来,“死了十年又回来,当真以为没人记得你长什么样了么!”
黎风烨双拳紧攥,怒喝:“别以为我认不出你!什么郡主,你就是谢珂!”
假郡主右手托腮,摸摸下巴,奇道:“那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