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原本想找借口抓一个初来缡火城的中洲人敲一笔保金,她竟有祐姬殿下撑腰。
面前这拿着鸢令的少年,更是深谙分野之道,字字句句都抬出祐姬殿下和两国结盟之事,压得他们不敢抬头。
“我们这就滚了。”官兵们皆是哭丧着脸。
“站住。”越翎说。
官兵们低头垂手,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吩咐。
“回去也是闲着,去给我把后面那些麻烦的人料理了。”越翎低头整理衣袖。
“可……”官兵们看看越翎身后,又看看越翎脸色,才说,“可不是已经料理好了吗?”
越翎这才回头,二十余个鼻青脸肿的刺客沿着墙根蹲了一排。
岑雪鸿剑都未出鞘,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厉声质问:“谁让你们来的!”
越翎:“……”
越翎:“没你们的事了,滚吧。”
越翎收起方才训人的一脸狠戾,眉梢间带着不自知的笑意,走到岑雪鸿身边。
“好了?”岑雪鸿却是神情淡淡,“我也给你处理好了,你自己接手吧。我们又两不相欠了。”
越翎拽着她的衣袖:“你去哪里?”
“国都分野城。”岑雪鸿说,“和你有关系吗?”
她好像是……生气了?
这是生气了吗?越翎不确定。
岑雪鸿不欲与这时冷时热、毫无情谊之人再纠缠,转身就走。
越翎在身后抱臂笑看着她:“你半句栎语都不懂,对栎人一无所知,还想从这里去分野?你知道寂寞塔的门朝哪边开吗?”
“我自有我的路,不劳你费心。”岑雪鸿说。
越翎三两下追到她面前,像一只拦路的小狗,探头看着她。
岑雪鸿淡淡问:“还有什么事?”
越翎从怀里拿出那一串编花手环:“给你的。”
岑雪鸿撩起衣袖,腕上已经戴着一串一摸一样的雪白小花。
越翎:“……”
越翎不死心,又说:“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我特意问了,这叫做……”
岑雪鸿说:“伊莉丝。”
越翎:“……”
岑雪鸿问:“没事了?那我走了。”
越翎已经没办法了,只好说:“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岑雪鸿心想你还问我?我才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在船上冷战几天,到缡火城说走就走,现在又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缠着自己。
买了花就了不起了吗?
他不理人的时候就可以不理人,想和好的时候就必须要和好吗?
岑雪鸿冷冷道:“你人品不好。”
“我人品不好?”越翎都要气笑了,“谁都可以说我人品不好,但是我帮你渡海、替你熬药、给你买花,你来说我人品不好?”
墙根蹲成一排的刺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神交流:
他们吵起来了?
我们可以趁机跑吗?
其中一个刺客刚猫着腰站起来,越翎看也没看,一支袖箭甩过去,正好在他眼前半寸直直没入墙壁。
刺客魂都吓飞了,又老老实实地蹲回去,这下谁也不敢动了。
闲着也是闲着,大家开始围观越翎和岑雪鸿吵架。
“行,我来告诉你哪里不好。”岑雪鸿掷地有声,“你知道我是什么病吗?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就让我喝?你的东西我必须接受吗?接受了你的东西,我就低你一等,任由你想好就好,想走就走吗?”
刺客甲:“你们觉得是谁的问题?”
刺客乙:“听不懂中洲话,但肯定那姑娘是好的,那小子坏。那姑娘刚刚揍我们剑都没拔,那小子一出手就是见血的东西。”
刺客丙:“可是他对那姑娘确实挺好的啊,他刚刚对那些官兵凶神恶煞的,对姑娘说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刺客丁:“可是你看他拿一串手环哄人,才几个钱,也太寒酸了。”
岑雪鸿用的母语,越翎用的第二语言,本身就占劣势。
何况岑雪鸿才思敏捷、字字珠玑,堵得越翎根本说不出话。
岑雪鸿说:“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朋友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越翎听了,更觉得荒谬。
他是“六重天”里给分野贵族做见不得光的事的人,她是洛思琅的探子。
他们为什么会站在街上,讨论什么朋不朋友的事?
他愿意对岑雪鸿好,这件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了。
越翎也没耐心了:“随便你怎么想。”
“好,”岑雪鸿点点头,“言尽于此,我告辞了。”
岑雪鸿决绝转身,青色裙摆荡漾,像绽开一朵青莲。
越翎对她的背影喊:“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去分野!”
“不关你的事。”岑雪鸿头也不回。
越翎:“……”
刺客甲:“他来了他来了。”
刺客乙:“他不会拿我们出气吧?”
越翎烦躁地拔出短刀,狠狠往地上一扎。
刺客们不敢说话了。
这群刺客东倒西歪,歪瓜裂枣。
越翎冷冷问:“他给你们多少钱?”
其中一个伪装成挑夫模样的刺客说:“二十两。我母亲等着钱抓药呢。”
另一个摊贩模样的说:“我也是。我弟弟在分野城做生意的时候,被美露希家的小公子打断了腿。”
越翎:“……”
毗纱王,难道已经无人可堪任用了吗?
越翎把仅有的三百五十两银票全给了他们。
“自己分。回去跟雇你们的人说我死了就行。”
刺客们面面相觑。
“谢……谢谢大人。”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指着岑雪鸿离去的方向说,“你……你还不去追那姑娘吗?再晚了就追不上了。”
越翎:“哼!”
越翎愤怒地拔起短刀,跟着岑雪鸿离开的方向,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