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的孪生妹妹弥沙,还从未见越翎为谁那样焦急过。
越翎怎么会给她们细想的时间,一把揽住岑雪鸿,顺水推舟地说:“她还病着,我就先带她去休息了。天亮之后,我们就启程去分野。”
最后这句可以让岑雪鸿听懂,他特意又换回了中洲话。
岑雪鸿还茫然着,越翎扳着她的肩膀,半推半抱地带她离开了御舱。
走出一段距离,越翎才松一口气。
二人站在船艏楼上,此处可以看见远方成群的舰队,巨轮上的灯火连缀成片,照亮了漆黑无垠的瀛海。
“我……”
岑雪鸿刚想说话,就被越翎阻止了。
“答应我一件事。”
越翎疲惫不堪,已经不想再为谎话编造又一个谎话,只说:“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问我刚刚和她们说了什么。”
“好,”岑雪鸿点点头,“但我刚刚是想问,我们这是在船上吗?”
越翎才想起来,那会儿她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竟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病得摇摇欲坠,也还是提着剑赶来救他。
“是。”越翎眼底晦暗,“在瀛海的船上。”
暴风雨已经停歇,空阔无际的海上,悬着一弯细如柳叶的蛾眉月。
此刻能渡过瀛海的,只有一个人的舰队。
原来刚刚见到的人,是古莩塔·漓音,即将要嫁给洛思琅的人。
岑雪鸿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洛思琅曾经给了岑雪鸿选择。
那古莩塔·漓音呢?她有没有得选择?
岑雪鸿望向海上月,越翎立在阴影中,凝视着她月下的侧脸。
此刻天地静默,舟中温柔,二人却各怀心思,彼此不能相通。
……
御舱内。
迦珠终于回过味来:“那小子根本就不对劲。”
古莩塔·漓音用铜匙轻轻拨弄莲花炉中安息香的灰烬,半晌才静静道:“无妨。”
“去给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天亮之前,遣船把他们送去分野。”古莩塔·漓音从镜奁中取出一样东西,“把我的鸢令给他们,便可畅通无阻。”
那鸢令是祐姬身份的象征,由乌檀木雕刻。正面用栎文刻着古莩塔·漓音的名字,反面则用火鎏金镀出一株盛开的鸢羽花。她的比十二家贵族使用的六瓣鸢羽花纹规格更高一级,足有十二瓣,通常为王后和王女所使用。
迦珠不解问道:“为什么?”
“越翎刚刚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古莩塔·漓音语气淡淡,“只要弥沙还在,他就不会背叛父亲。”
“另找人传信回家,告诉父亲,雎神殿前侍奉的圣女换届在即,古莩塔家族亦可图之。”
迦珠接过鸢令的动作一顿:“可是……苏赫刹那家族的霄姬已经确定参与圣女选拔了,我们哪有可以与她为竞的资格?”
古莩塔·漓音缓缓道:“弥沙。”
迦珠沉默得更为长久。
半晌,她才说:“越翎会恨死家主和您的。”
“从他和弥沙诞生在古莩塔家族的那一天起,他就在恨了。”古莩塔·漓音叹一口气,“不过是多恨一些,和少恨一些的区别罢了。”
……
“我们只是定亲,还未成亲,”越翎用栎语说,“直接把我们放在同一间房间里不太好吧。”
迦珠焉坏地笑道:“有就不错了,这船上本就没有留你们的位置。”
越翎还想与她争执,又怕多说几句叫岑雪鸿瞧出端倪,只得放弃:“行了行了,你滚吧。”
迦珠把鸢令给越翎,岑雪鸿顺手替他接过。
“漓音大人的信物,收好。”迦珠向岑雪鸿抛出一个飞吻,改用中洲话说,“休息吧,晚安。”
岑雪鸿笑道:“谢谢,也祝你晚安。”
越翎冷冷道:“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乐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牵绊我——”迦珠快乐地挥挥手,“至于你,越翎,你就是牵绊太多了,要照顾的太多了。”
越翎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
迦珠的眼神落在越翎身后的岑雪鸿身上。岑雪鸿没有继续听他们说话,而是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看那一枚鸢令。
待迦珠走后,越翎抱着一条被子铺在地上,把床让给岑雪鸿。
接着,他拖来一扇屏风,隔在二人之间。
“看什么呢?”越翎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在烧,早点休息吧。”
岑雪鸿指着鸢令说:“这是鸢羽花。我见过记载。”
越翎说:“睡觉。”
岑雪鸿:“普通的鸢羽花只有四瓣,这是十二瓣的……”
越翎说:“睡觉。”
岑雪鸿:“书稿中缺的,是一种二十四瓣的鸢羽花。你见过吗?它生长在哪里?”
越翎:“……”
越翎已经没了脾气。
“二十四瓣鸢羽花,是传说中雎神座下的花。据说二十四瓣的鸢羽花生长在寂寞塔中,除了被选为侍奉雎神的圣女,没有人可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