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个人痛苦地一边捂着头频频撞墙,一边用着早已嘶哑的声音放声嘶吼尖叫。那人背对着他,让他看不清面容。
他却在看到那人背影的一瞬间,疯了似的冲上前去,却被莫名的力量挡在房间外面,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哪怕一步。
他的双手死死撞在透明的屏障之上,脚也不顾骨折的风险死命冲撞着,直至透明屏障上满是他的血迹,他也不能奈何他分毫。
他想起来了,那是,凯纳啊……他用鲜血淋漓的手小心地隔空停在他的头上,好似想安抚他。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无力地想着。
“是啊,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是那个家族的孩子,我的弟弟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得赎罪!为我们赎罪!”
凯纳停止了自残的动作,瞬移至他的面前,却仍隔着一层东西。
凯纳整张脸都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一边冲着他嘶吼,一边恨地用身体撞向这层东西。
“凯纳,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他一边温柔地对着凯纳说道,一边拿起旁边研究员拿来的药剂就往自己身上扎。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他隔空作出拥抱凯纳的姿势,而后嘴角挂着释然的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迪尔曼,迪尔曼!”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了既欣喜又焦急的云季。云季一边呼唤着医生,一边小心询问:
“你现在怎么样啊?你刚刚一直流泪,我怎么叫也叫不醒。醒来就好,你昏迷了三天了。”
见他呆呆地仍没有反应,云季焦急地和赶来的医生交谈。
他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把站在病床旁边的云季拉过来,而后面对面紧紧抱住。
云季下意识紧绷着身体,却在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眼角止不住落下的泪的时候,放松了下来,随后回抱了他。
在梦里死去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这样也很好的。他承受着和凯纳一样的痛苦,然后会和凯纳死在一起。
原来啊,他一直没有放过自己,一直没有从凯纳的那件事中解脱出来。他想,凯纳应该是恨自己的,他也恨自己:
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不得不回到家族替他们办事;恨那个冷酷无情为了大局牺牲凯纳丢掉良心的自己。
他无比厌恶现在满手鲜血无比罪孽的自己。到了他和凯纳的心愿终于完成的时候,帝国将迎来黎明,而他会自缢在破晓降至之时。
他看不到划破天际的第一抹阳光。但他知道,他的云季,不,是云季,也是凯纳,会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迎着朝阳,走向光明的未来。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进行。他在政界,云季和方觉之在机甲师协会,叶引风在军界……他们一起,铸就燎原大火,焚尽一切肮脏与污浊。
他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只是自从那一次从实验室回来之后,云季虽然表面还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但云季还是时不时去找他。
他知道,那次以后,他的身体就垮了,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身体衰竭离世。
他可以自缢,但他却不能让他的死亡给云季带来负担,尽管他觉得云季完全只是出于对救命之恩的感激。
“……咳咳,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不能过度劳累。”云季状似不在意,却一直盯着他手上的公文看。
于是他顺从地从堆满公务的办公桌旁起身,乖乖地去卧室了:“好,熬了两天,我也是时候要休息一下了。”
他想着刚刚云季那双澄澈又内含关切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左右没多少时间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
他想到那个给自己提供解药线索的、通讯技术高超的神秘人,又想到了同样技术高超的凯塔博士。
经过洛尔森家族的倾力调查,果不其然,那人就是凯塔。而且调查还发现了很多凯塔秘密帮助他们的证据。
“我们不能让他做无名英雄。”云季抚摸着随身携带的面具,无比严肃地对着在场的各界的平民代表们说。
所有人都齐声附和。
于是,凯塔的忍辱负重终于被世人所知晓。虽然凯塔迫于无奈做了违心事,却是当之无愧的、可为世人所敬仰的大英雄!
每到他死亡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缅怀这位英雄。
***
段家在接受凯塔的同时,也彻底抹除了凯塔在人世的痕迹。从此,那个凯塔被一名贵族折磨致死,现在活着的,是段家隐姓埋名、不为人所知的凯塔博士。
“我还是想叫凯塔。”
“随您的便。”段家的人嘴角挂着笑,貌似恭敬的姿态下,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傲慢。
就算留下了名字又怎样?他们的布置天衣无缝,没人会知道那个凯塔居然还活着。段家的人轻蔑地想着。
凯塔原本还一直想着,要证明自己就是凯塔,是凯纳的弟弟。
但从他决定要牺牲的时候,他反而自己主动抹除了一切可能的证据。
他不想让哥哥知道,他变成了现在这样,也不想让哥哥承受两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他经历过,所以他不忍心。
破晓之日到来,他的功绩终为人所知。如他所愿,如迪尔曼所愿,如所有平民所愿,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新世界。
云季终于还是没有恢复记忆,正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