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微愕,打量了下贾赦的脸,很快摆出了正经的表情,征求贾赦的意见,“我们到书房详谈?”
贾赦点头,“好。”
于是贾珍在前引路,二人直入贾珍的书房。
落座奉茶之后,贾珍问道,“大老爷,可要我屏退下人?”
“不必。”贾赦摇头,开门见山,“今日我来找你,是为了家塾的事。”
“家塾?”贾珍回想了一番,不解地问,“家塾一向由代儒老太爷掌着,也未曾听说过闹出什么事端,大老爷是想说什么?”
贾赦轻哼,“你可知道,你祖父和父亲设立家塾,是为了什么?”
贾珍愣了一下,还是说道,“是因某些族中和亲戚子弟家计艰难,无力延请先生,祖父和父亲不忍他们囿于家境,断了求学上进之路,方才设立了家塾。”
见贾珍住了口,贾赦补充道,“还因为宁荣二府不愿后嗣再从武职,故而想要培养族人读书科考,以便入朝之后作为臂助。”
“大老爷说的是,”贾珍点头,又叹息,“奈何家塾设立这么多年,却是颗粒无收,或许我们贾家就没什么读书的苗子吧。”
“你知道这事,为何往家塾拨的银子从来没少过?”贾赦惊讶地看着他。
贾珍不在意地摆手,“家塾一年费的银子,够我们做什么用的?但用到家塾之中却不同。”
“这笔钱提供的笔墨饭食,至少能让亲戚族人家的稚子不致忍饥挨饿,也不用做个睁眼瞎子,也可算一份功德了。”
“你还想着功德?”贾赦冷笑,“我看你是尽把人往火坑里推,不能更缺德!”
贾珍怫然变色,怒瞪贾赦,“大老爷慎言!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话也是万万不敢领受的!”
贾赦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继续冷笑,“受不受的,你知道如今家塾的情况吗?就敢说得这么笃定!”
贾珍怒意更盛,对贾赦说他不知家塾情况的话却又反驳不得,强忍着发作的冲动,回道,“我这便让熟知家塾情况的下人来回话,好让大老爷你心服口服!”
话落,贾珍果真让人去传往家塾送银钱米粮的管事。
下人看出贾珍怒意,匆匆将那管事拽了过来。
贾珍也不要那管事行礼,劈头就是一句问话,将家塾中的大小事宜一一问过。
那管事也答得极为细致,一日几餐,吃的什么米什么肉什么菜,点心茶水又是如何;冬天何时用炭、夏季何时用冰,分发哪些书册,笔墨纸砚多久供应一回,每回又有多少……竟是事无巨细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自觉再无可问,贾珍冲着贾赦抬下巴,“大老爷可听清楚了?”他对家塾学子有多好!
“那是家塾还是猪圈?”贾赦斜着眼看贾珍,心头滋味着实一言难尽,“你问遍了吃用,为何不问问学生学得如何?”
这回是贾珍的表情换成了一言难尽,他深深地叹息,“有什么好问的?几十年了,连童生都没考出来一个!”
“你明知如此,为何就没想过探寻探寻其中缘由?!”贾赦简直想把贾珍的脑袋剖开,看看里头是不是全是水!
他是困守家中,不理世事,之前才会一无所知。而贾珍明明兢兢业业的当着族长,竟像是脑子里丢了根弦!
是了,他们都是书中人,在书中,贾珍带得宁国府比荣国府更坏十倍,贾珍没脑子也是正常的。
贾赦努力说服自己,贾珍撇嘴道,“还能有什么缘由?不是那些学生没天分,就是他们不用心!我已经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自己不中用,我又能如何?”
正常个鬼!贾赦一拍巴掌,站起身来指着贾珍,坡口大骂,“他们不用心!那些学生多的学了十来年,硬生生背下了四书和诗经,却连句读都不对!”
“你跟我说是他们不用心?!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都背下来了,怎么可能还不会句读?”贾珍满脸不信。
贾赦再次冷笑,反问道,“是啊,都能把书背下来了,为何还不会句读?”
贾珍也是再一次心头火起,正要发作之际却敏锐地发现不对,“能背下来书,定是用了些心思。但不会句读,莫非是在先生授课时不够用心?”
话一出口,贾珍便开始摇头。若是一个学生,勉强还能说上课时不用心,先生断句之时漏听了,课后自己补功课时出了错。但贾赦方才说的明显不是一个人。
学生用了心,句读还错了,所以不用心的不是学生,而是先生,也是他这个自恃尽心尽力的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