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经过这些日子调查,荣国府的下人们是有些拉帮结派、老人欺生、偷奸耍滑、吃酒赌钱的毛病,还各有各的手段花招,令贾赦开了些眼界。
到底也只是些小打小闹的毛病,全不敢闹大。故而并没误了各自差事,在主子面前也还算规矩。
最让贾赦耿耿于怀的那一声“赖爷爷”,经他再三让人特意小心打探,会这样喊的只是那些年纪小的下人,没有一个贾家主子。
贾赦略一思忖,便猜到,此时状况与书册不同,全因时间和管家的人不一样。
书册之中,王熙凤是明面上的管家奶奶,但她亲口所言,不算贾母所添,李纨的月例是十两银子,足足她的两倍。
这算什么管家奶奶?怕是从根儿上,贾母和二房就没拿她当府上的少奶奶。不过是跟贾琏一样,一个名字好听些的管家罢了。
上头的是这般想法,那些人精儿一样的下人哪里看不出来?只消那一句,长辈屋里的,小辈要尊着敬着。王熙凤面上再厉害,又能拿那些老滑头如何?
日复一日,原先的那些小毛病可不得被放大?什么以次充好、玩忽职守、仗势欺人、聚众赌博……全都来了,这才成就了书册中的乌烟瘴气。
只是这样一来,如今的情况与书中对比几可说是天壤之别,也让贾赦不禁觉得,若下人们能够改邪归正,他也并非不能继续用。
当然,荣国府最大的问题,在一个“贪”字,从上到下一层层,能伸手的都要进去捞一把油水。
偏偏这个贪字,一层一层追溯,源头却是在贾家主子身上。所有下人贪墨的银钱都算上,也比不上主子自己拿的那一份。
这种情况下,若贾赦能一视同仁追根究底倒还好说,但此时的他又狠不下心来大义灭亲,再让他严惩下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亏心。
更重要的是,贾赦收回了私产,一年收益足有四十万。原本他就不甚在意荣国府家产,如今那更是不看在眼里,自然不愿再花那么多的心思。
隐去书册内容,贾赦将自己的考量一一告知邢夫人。
自贾赦开了小门,邢夫人这些日子着意查了查荣国府的情况,与贾赦所言并无什么出入,因此还算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只是她又不甘,“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仍旧任由她们时不时的在你头上撒野?”
对了,这才是她今日生气想要与二房争权的根由!她都差点被老爷带偏了!
“自然不是。”贾赦断然否认,又道,“我是觉得,咱们院子消消停停,上下仆从按部就班,你的空闲也多,想做什么玩什么都不需有什么顾忌。”
“你要是抢了掌家权回来,各处人情来往劳心费力不说,只那边的乱象就不知要多久才能梳理妥当。便是理顺了,有二房虎视眈眈,你再想过如今的消停日子,怕是也难。”
分析完弊端,他赶紧找补,“当然,这只是我的粗浅想法,若是你打定了争权的主意,我绝对是无条件在你身边支持你的。”
邢夫人咬紧下唇,“老爷既说不会放任,那你先说说,有什么办法让那边也吃吃苦头?”
听了贾赦分析,舒坦了这些年的邢夫人,对避免不了的忙碌着实有些望而却步。但还是那句话,她不可能继续忍着她们耀武扬威。
“这事简单。”贾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虽然谁管中馈都是管,但谁把好好的局面,管得破绽百出,自然该由谁将它修复完好。”
邢夫人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老爷是说,要我去给二太太挑刺,让她自己把那些不规矩的地方全改了?”
她们指责老爷全是无中生有,但那边的乱象可是货真价实,挑出来一个,就是向那对婆媳打一次脸!
好好好!一点一点慢慢来!邢夫人摩拳擦掌,她们平白无故骂了老爷多少次,她定然要一次不漏的还回去!
贾赦笑着点头,指点她,“开始之前,先找一点账册和采买的漏洞抓在手里。让她们就算整改完了,也要忌惮你戳破那颗最大的雷。”
三成的亏空,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型?更何况那一个个亲信全是人证。
“还有就是,我想看看,老太太若与她的亲信反目,会不会漏出些有趣的消息。”
邢夫人心脏猛然狂跳了一下,她小心地看贾赦,“老爷说的是?”
“今儿我问老太太是不是亲生,她气急了,哭的是‘我恨不得没你这个儿子’。”缺了一个“生”字,意义可就不一定了。贾赦幽幽抬眸,“希望,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