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夫人说定了房舍之事,邢夫人低头看向怀中的迎春。
要从打小儿住的地方离开,心里不安是正常的,如今这么被她搂了一会儿,迎春的情绪似乎略安稳了些许?
邢夫人心下稍定,又突发奇想,“老太太,总归迎春不久便要搬过去,不如今儿就让她跟我们过去转悠转悠?”
贾母逗弄宝玉的手顿住,望着邢夫人和迎春沉吟不语。
邢夫人连忙赔着笑承诺,“待吃了晚饭我再将她送回来!就走荣禧堂外的两道穿堂,又近又宽敞!”
“罢了,你这个做太太的想疼女儿,我又有甚好阻拦的?”贾母摇了摇头,正色道,“记得吃了晚饭就送回来!误了时辰惊了孩子我可都是不会依的!”
“嗳!我定然按时将姑娘好生生的给你送回来!”邢夫人兴奋地答应着,牢牢牵住迎春,用眼神催着贾赦告辞。
贾赦配合地起身告辞。
三人沿着来时路走回贾赦的院子,邢夫人牵着迎春的手,柔声问她上了什么课,先生凶不凶,此时累不累,饿不饿……
迎春一一回答,不时看看前侧的贾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气氛融洽地进到邢夫人的正房,厨房里早备好了贾赦夫妻的晚饭,得到邢夫人传信还多加了迎春喜欢的菜色,此时便一一传了上来。
因只有一家子三个人,便没有讲那食不言的规矩。
彼此互相夹夹菜,说说菜色好坏,再和月华楼比对一番,还约定好了下次出门的路线和美食,这才气氛融洽地结束了这顿饭。
“和老太太说好了,吃完晚饭就送你回去。”邢夫人揽着迎春,面上有几分不舍,“不过距离你搬回来也没几日了,到时候我们再带你好好熟悉。”
迎春微微点了点头,“嗯,我等着太太接我。”
“嗳!”邢夫人响亮地应了一声,狠狠搂了搂迎春。
好半晌,邢夫人放开迎春,叫来丫鬟婆子,准备将人送回去。
贾赦默默跟出门,“天快黑了,我随你们走一趟。”
邢夫人立即笑起来,“多谢老爷!”
迎春顿了顿,也跟着说道,“多谢老爷!”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贾赦淡淡道,大步走到了前方,“时间不早,别让老太太等急了。”
二人应着,脚下步子跟着迈大了些。
将人送到贾母跟前,又问候了贾母一番,贾赦方才带着邢夫人回去。
今日第三次走在相同的路上,贾赦脑中闪过不少或近或远的旧时回忆,他忍不住问邢夫人,“今日二太太说你变化颇大,我想了想竟确实如此。可是以往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让你受委屈了?”
在他提出修身养性之前,邢夫人不仅衣裳妆容,连神情语态都是一派老成持重,比王夫人不遑多让。
这几日却嬉笑怒骂极是活泼,简直可以说是和之前判若两人。
莫非是有人故意对她说错了他的喜好,因此她常年压抑本性,直到如今见他已经彻底没了指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装了?
迅速领会到贾赦的语意,邢夫人沉吟了下,避重就轻地道,“进门之初,赖嬷嬷与我说过,先太太在时精明强干,与老爷最是琴瑟和鸣,屋里连个姨娘都没有。”
“赖嬷嬷?”贾赦冷哼一声。
这位赖嬷嬷伺候过祖母,儿子赖大已升任荣国府大管家多年,孙子赖尚荣落地就除了奴籍,在府中确是一等一的体面。邢夫人初进府时,听信她的话也不足为奇。
偏偏这等见多识广的老人,竟给他刚进门的继室下绊子。不管是受人指使,还是另有私心,总归对他并没几分忠心。且等着吧,等他料理完私产的事!
按下脑中转悠的阴暗念头,贾赦对邢夫人道,“别管别人说什么,你自个儿过得顺心才要紧。”
压抑着自己的本性,还没得到想要的回报,也不知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老爷不必如此,”邢夫人避开贾赦同情的眼神,淡淡道,“其实我早就习惯了,老太太也是因我持家有道方才会选中我的。”
贾赦眼中的同情之色更浓,摇头叹息,“过去就过去了,我并不介意你是稳重自持,还是活泼开朗,往后你想怎么活都随你。”
邢夫人深吸了口气,仰头道,“老爷你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贾赦立刻送出定心丸。
邢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扭身向前,脚步轻快,连背影都流露出轻松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