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晚上只得去池塘中间的凉亭纳凉,好在人手够多,不用他自己扇蚊子。而给他扇蚊子的主力军,当属第一个反对他在屋子里放冰砖的崔云璋。
燕昴下学回来,吃完饭就找燕衡玩,于是父子俩都跑凉亭待着了。
红亭里摆了张低案,燕衡把着古琴盘坐着。燕昴坐在他旁边,手拨几下面前的琴弦,觉得稀奇,高兴道:“义父,我可以学吗?”
“你若是玩,义父可以教你几手。”燕衡随意勾起一根弦,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但要是想认真学,义父可以给你请个琴师。”
燕昴歪着脑袋道:“那义父的琴艺也是琴师教的?”
“不是。”燕衡顿了顿,“义父自己学的。”
“可以不要琴师吗?”燕昴皱着眉。
“为什么?”燕衡奇怪,“琴师会的多,能教你的也多。”
燕昴望着他,打心底道:“可我觉得义父的琴艺比那些琴师的都要好。”
燕衡轻笑道:“你才见过几个就把义父夸得跟花一样?”
“真的,我每晚下学回来,听见义父的琴声,总是比那些个夫子弹得好。”
“每晚?”燕衡抓住这么个词,扭头看向崔云璋,“我有每晚练琴?”
崔云璋给了他一个“有没有你自己不清楚吗”的眼神。练不练琴不知道,反正几乎是入夏以来,他每天晚上都在给燕衡扇蚊子。
燕昴愣头愣脑道:“晁哥哥走后,义父好像经常坐在这里弹琴。”
“有吗?”燕衡手上顿了顿,自己都没注意过。
“而且义父好像,不怎么开心,我常听那些曲子也没个欢快的。”燕昴瞪着圆眼,装不住天真和关切,“义父是想晁哥哥了吗?”
想他做什么?燕衡心道,死了倒还清净。一个燕衢就够让人头疼了,万一还活着的燕晁哪天就把矛头对准自己了,那还难对付了。
燕衡随口应付了几句,便叫人将燕昴带下去睡了。
他望着燕昴离去的背影,忽然问:“这都快两个月了吧?怎么会还没个结果?”
崔云璋扇风的动作慢了些:“那天消息放出去后,皇上的人就一直在追,我看好像也没个什么名堂。而且你不是说不管了吗?咱们就没跟进,也可能更细节的咱们不知道。”
燕衡没说话,低头又拨了几下弦。
瞧他兴致沉闷的模样,崔云璋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意指什么。
“你说的是解蕊?”崔云璋嘀咕,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你说燕晁那件事……”
燕衡还是不开口,指法凌乱,随意弹了几个音。
“前两天来报,说是查到些东西,我给忙忘了。”崔云璋清了清嗓子,多摇了几下扇子,而后娓娓道来,“解蕊,年十九,解太麟幺女。生得漂亮但性子似乎不怎么讨喜,头上两个哥哥,被惯坏了。”
就这么两句,说完就没再继续了。好半天还是没声,燕衡忍不住抬眼瞧他,疑惑道:“然后呢?”
“然后?还有什么?”崔云璋不知真糊涂假糊涂。
燕衡不自觉抓紧琴身,沉默了会儿,道:“她的婚事什么的。”
“哦对!”崔云璋一锤手,不动声色盯住他侧脸,声音都变得谨慎起来,“那什么,谢承阑不是从小就待在庭州吗?他在庭州就搁解太麟府上住着,虽然两人差了近十岁,不过勉强也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听到“青梅竹马”几个字眼,燕衡眼睛都暗了。
“我听说,那解蕊心属谢承阑,都跟解太麟提过亲事了。”崔云璋故意叹气,调子还拖得老长,“谢承阑回庭州后,闲暇时间,两人都形影不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形影不离。
“知道了。”燕衡没什么语气。
“可要继续盯着?”
燕衡慢腾腾起身,平静道:“没必要,把人手调回来吧。”
“王爷可是……”崔云璋收起刚刚那副看乐子的心态,扇子都没心思晃了,“心情不好了?”
燕衡没答他,屈起两指敲了敲桌案,垂着眼睛,兴味索然道:“收琴回屋。”
一回春不扫,山虎就急匆匆跑来。燕衡只看他一眼,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明天说吧。”
山虎糊涂了,听这语气像吞了十斤冰,而且他跟了燕衡这么久,都没有把事放到明天说的先例,以前也没见燕衡这么意志低沉过啊。
他迷茫地看向燕衡身后的崔云璋,崔云璋则对他摆手摇了摇头,示意慎言。
看来真有心事?
他挠挠头,妥协道:“好吧,那我明天再来细说那个什么太子妃。”
提前交代了这么一句他就要走,只是还没转身,燕衡就将他叫住。
燕衡迟疑片刻,道:“你说吧。”
山虎道:“谢稔禾已经搬去宫里了,就今天刚下的旨。人已经先去了,东西在后面慢慢搬着。咱们的人手跟不去,怎么处理?”
“她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皇宫里当然是最安全的地方,把咱们的人叫回来吧。”燕衡声音很轻,不知道对谁说,“做到这个地步,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收收心吧,以后再见,就真的该敌我相对了。
以前的一切,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