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游泳的应该很擅长憋气吧?
不知道坚持多久,才会撑不住被乙.醚放倒,十秒,二十秒?
减虞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元赑忽而扭头,两人的眼睛近在咫尺,而元赑那双总是灿烂热烈的眼睛里,却倒映出一坨蓝色的塑料帽子跟口罩。
“我有点冷。”元赑别扭地说,“你白大褂借我穿吧,反正也脏了,全是骨灰,你穿着不膈应吗?”
这倒不算多无理的要求。
就当提前补偿他的大脑损伤吧,毕竟乙.醚以前是麻醉用品,后遗症有呕吐、头晕,严重的还会肠麻痹。
减虞把白大褂脱给他,元赑如获至宝穿上了,眉飞色舞又偷偷摸了下减虞的耳朵,将骨灰盒郑重接过来。
就几步远的路,他们很快找到时机混进了骨灰寄存室。
一进去,元赑便大呼失望,上当受骗了。
“靠,说好的山景房的,就这?”
岱山陵园的坑位日益饱和,价格也水涨船高,一块风水好的位置要价8万8,还带年限的,五年后不续费,骨灰直接刨出来扔寄存室,让别的骨灰住进去。
多少年都是这规矩,大多数家属会乖乖交钱,而那些觉得付一次钱算仁至义尽了的,就任由岱山殡仪馆处置骨灰。
殡仪馆最后给安排了室内柜坟,不允许祭奠,只登记简易信息和编号,遗照往小格子里一塞就万事大吉了,连把锁都不上。
但也有例外,比如靠门的那面黄方格柜镶了一圈金属包边,漆色较新,每扇小门上都坠着璎珞,门前还有一条窄木板,零星放着几枚紫红色的蜡烛、塑料寿桃。
如此不体面的‘落户’方式,属实太委屈元赑了。
他随手拨了拨两扇柜门,说:“啧啧,我要是后山挖颗笋进去供着,恐怕长成竹子精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减虞双手插袋,无聊地翻了翻登记簿,幽幽道:“那就选最豪华的。”
“嘿嘿,你帮我挑个吧,选最上面那层,这叫高人一等。”
减虞随口道:“第四个。”
“真够吉利的。”元赑打开顶层左数第四扇关得很紧的小门,里边果然空空如也。
登记簿上一串串黑色的人名,字迹各不相同,看来管理甚是随意。
减虞提笔写上编号,潦草勾了个‘袁’字,抬头,便见元赑怀抱骨灰盒,拿着一个空相框比在自己脑袋上,脸颊还有没擦净的煤灰,狼狈而英俊地冲他微笑。
姓名、来历、家世……统统都像个谜一样的男人,居然愿意为他在殡仪馆放一个骨灰盒,只为了向他讨要那不值钱的男朋友身份。
太可笑了。
而陪他演这出戏的自己何尝不可笑。
活到28岁,减虞已很少检讨,或者说是嘲笑自己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猩猩羚羊算他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个不算无趣的存在。
他放下笔,伸手进兜里摸索,元赑还以为他要掏刻刀,正欲开口,却忽然脸色一变。
“有人!”
减虞按在□□罐上的手尚未掏出,被元赑抱住肩膀往办公桌下一拉!
一名警察推门进来:“这门怎么是开着的?”
另一人说:“忘关了吧,进去瞧瞧,喂,谁在里边?!”
那门背后就是方格墙,办公桌是n字型,底部空无遮挡,只要往下一瞥,就能看见两个大男人蹲在里头,减虞被元赑按得有些烦躁,乙.醚在手中握得紧紧的。
这两名警察不走运,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拖两个人藏匿起来有点累——减虞感受着元赑在他耳边紧闭的呼吸,温热,却小心谨慎,生怕被发现。
门推到一半,元赑忽得伸手,往墙上某个地方一招呼,咔哒,门就卡住了,减虞皱眉,时刻预备着偷袭他们,却听一人惊道:“遗照怎么掉下来了!怪不得门关不上。”
减虞:……
元赑促狭地挤眼睛,做了个喷的动作。
那人弯腰来捡,侧脸渐渐暴露在办公桌下,元赑连忙捏紧鼻头,减虞见机喷出乙.醚,那警察几乎秒倒,身子沉重地往下一趴,另一人在门口听到动静,说:“这么重?金子雕的遗像啊?”
他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还未来得及掏枪,就双手麻痹,失去了意识。
元赑接住他的身体,拖到里边,两名警察排排坐,靠在方格墙底下如同两尊沉睡的黑门神。
不需减虞指挥,他就主动料理了一切,连一丁点害怕都没表现出来。
“靠,真他妈刺激,今天以前我这辈子就拖过一个警察——”
元赑半是激动半是后怕地回头找减虞,却见他举起瓶子,冷漠道:“永远不见。”
咚得一声,元赑像一座坍塌的巨山跪下,匍匐倒地,减虞伸脚勾了勾,死沉,昏死过去了,他剥下那身白大褂,然后在元赑裤子口袋里找学生证。
前几天在酒店太漫不经心了,只看了照片,没看名字,他才懒得记一夜情对象姓猪还是姓狗。
袁,罡。
这就是他的名字。
年龄和照片,还有学校水印全都天衣无缝。
难道警察需要为了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作家而如此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