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有很多传闻。
岱山脚下拦出租的红衣女鬼、万兴医院地下车库开工当天活人祭、育才中学操场厕所又名鬼门关,等等,其中历史最悠久的还数宁心疗养院。
疗养院坐落在一片独岛上,距离A市南海峡线——金箧湾约49公里,需从码头出港。
小岛名为呼岛,因每年涨潮时,岛上狂刮的呼声得名,呼岛是A市的旅游景点之一,若不是常年通行,则要提前办理入岛通行证,不审查身份,只是为了控制人流量。
老一辈说,宁心疗养院关了凶残的怪物,下暴雨那天就会力大无穷,徒手掰弯大铁门,跳入海中,游两分钟就能到岸,潜入市区吃小孩。
风一刮,呼呼,涨潮了,台风来了,传说就随着凄厉的风声刮入人们院中,大人纷纷收衣服锁门,十点前关灯,上床睡觉,免得在一片漆黑里成为那唯一亮着的灯塔,给吃小孩怪物指方向。
减虞搬来A市生活了几年,只有一次好奇上岛游玩,顺便抱着探险的心情去疗养院附近逛了逛,这么些日子过去,呼岛一切照旧,疗养院大门仍如传说中那样,是一道高十米的大栏杆,近40年都没换,看出来很穷了。
四周墙高高耸立,碎玻璃镶嵌,也许是啤酒瓶底二次利用,在海波荡漾的鱼鳞浪花中,泛起碧绿的光泽,和里头关着的人一样神秘。
初秋,置身于赭红、鸭黄、青绿过渡交接的树叶之下,海风咸咸的,海水又温又凉。
顺着旋转廊桥往上走,到得呼岛深处,也是最高点,率先看见一口被落叶填满的废井。
井口上方有遮盖,是个躺着晒日光浴的少女雕塑,她如同被推倒的十字架,双腿并拢,双臂横张,膝盖到胸口的位置覆盖了一层渔网,当然,渔网只是镂空形状的雕刻而已,但十分逼真,此时被落叶占据,像一条绿叶裙子。
从她的腋下跟肩颈低头望去,还能看见残留的井水。
死亡预告幸存的第1428个人,林展,就被安置在这儿,远离市区,防止被‘灭口’时牵连无辜市民。
育才分局大部分警力秘密调用布防,看似静谧如常的小院,可能随便擦肩而过一个人,都是便衣警察。
减虞被一大队小黄帽旅行团挡住去路,导游举着旗子压低声线,说:“大家千万别喧哗,疗养院在使用之中,我们看看就走啊。”
“导游,我听说这是A市的疯人院,是不是啊?”
“怎么说呢,这么说也不错,凡是得了精神病,家属又不管的,都会运到这里。”
“这守卫还挺严嘛。”一个中年妇女说道,“你看,那儿还有人放哨呢。”
“当然了,看过禁闭岛没?越是精神不正常的地方,就越得看牢点,放在岛上啊最合适。”
导游道:“咱们别这么想嘛,哪个病人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呢?怎么能跟监狱类比。”
经大家交头接耳一渲染,那三面合围的五层小楼更添神秘和阴森,减虞掏出身份证,挤开旅游团的人群,到了大栏杆外的门卫室窗边,伸手进去,说:“探望病人。”
门卫老头把眼镜拉到鼻尖,念:“什么,什么佩稻?”
减虞说:“姓覃,叫覃佩韬,才来过。”
“秦始皇的秦?内字儿我认得呀,不长这样。”
老头把登记名册往前翻,又看了看减虞,“哦,是个警察,又去看新来的那小姑娘?来挺勤快啊,少见。”
昨天拷打覃佩韬时,减虞就顺手摸走了他的身份证,宁心疗养院的设备落后,没有人证合一的检验系统,能免去不少麻烦。
减虞扶了扶墨镜,说:“是。”
老头慢悠悠给他开了张来访许可:“这几天来看这姑娘的人是挺多,有专人守着呢,你知道流程吧,进去先跟他们说声,才能见着人。”
许可证是单人单次,只能去一个科室看望一个人,时长为90分钟,禁止随意在楼内游荡,时间很紧迫。
“那都是我同事,联系过了。”减虞进入院子,仰头看周边三栋建筑。
有一个高高的亭子连接着三扇门,顶端是一个圆形天窗,大柱子很有罗马建筑风格,雕有鸽子和橄榄枝。
有护士扶着老人在亭下散步,天气转凉,那老人畏寒,竟穿着毛衣、夹袄、羽绒服三件套,每走一会儿,就对护士念叨几句,护士嗯两声回应,老人登时甩开护士的手,坐在地上哭闹起来。
减虞避开她们,漠不关心,走进中间那扇门,上到五楼,这里便是林展所在的病房。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找什么理由糊弄那群警察,转动左手腕的红绳,心想着也许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出奇顺利,偶尔平地一声雷冒出尖叫,还有钢琴伴奏的大合唱,走廊几乎没有一个人。
太顺利了。
他不禁把帽檐一压再压,不让监控拍到他的脸。
就算警察能顺着监控查到入岛预约,也只会发现那是用他人证件下的订单,而且,他跟覃佩韬串过口供,覃佩韬会去办身份证失领,备选后路也有很多,唯一没想到的是——
他只花了五分钟,就站在了林展病房外。
秒针往回拨十圈。
大门外,一道黑色身影出现,育才分局的民警刘夏跟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他来了。”
“一切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