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名士环绕,但能见到此二人的,哪个不是千年修成的老狐狸,崇拜归崇拜,真要站队还是得思量思量。
顾幸、孟之义、庾令页,在带领学生顺理成章地成为自己一派的人这方面才是专业的。
这之间的区别,大概就是日日相处鼓励你传授你知识的亲老师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士之间的区别。
不是名士不够香,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若是庾令页在此事上表态,谢安说什么都会再思量思量。
祝英台苦着脸拿出了被她压在最底下准备慢慢回的信件,一封封打开,预备将她们的政治立场在最短时间内灌输给庾令页。
看着看着,祝英台的表情专注了起来,祝英回也坐在旁边,认真地解读这位妖儒的所思所想。
庾令页在学术上的成就,远不是祝英回能比的,就算是有后世给出的答案作弊,祝英台的基本功底,离庾令页也还有一段距离。
尤其是庾令页激动之下,完全没有压制自己的水平。
这激发了祝英台的斗志。
烛火一跳一跳的,就在燃到尽头即将熄灭之时,祝英回用一支新的蜡烛点燃了新的光亮。
二人披散着头发,披着衣服坐着乱书堆里,一本一本地翻书,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书本。
从慢到快,她们一点点把庾令页的想法解构精读,到最后,了解了这位妖儒。
直到天蒙蒙亮时,她们才回完了所有的信。
祝英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声音出口,竟然让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天亮了?”
祝英回将信垒成一摞,有些疲惫地回:“是。”
接着,她就看见自家妹妹拍了拍自己脸,然后跑出去洗把脸,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了。
“哥哥,走吧!我们去学堂!”
祝英回:……
我妹妹的精力真是个谜。
或许是被庾令页刺激到了,一连半个月,祝英台都埋首书中,不仅把遍读自己带来的书,就连书院中夫子的藏品也被她死皮赖脸地借来读完了。
不仅读,她还会买,买不到就跟夫子说了之后手抄。
总之,祝英台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收藏书本的爱好,不管是古文经典、今文经典、杂书、农书,也不论是不是孤本,她都不在乎。
只要是书,她都要。
祝英回被妹妹带着莫名其妙地努力了起来,从农事到军事,从如何入仕,到上位之后如何稳定朝局。
祝英回几乎是榨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才堪堪跟上妹妹的进度。
而在这半月之内,庾令页也终于给出了她们满意的答复。
他敏锐地察觉到祝英台在学术上的不足和身份的不同凡响,但仍以夫子呼之,并且表示,只要祝英台想,那么他就会尽全力阻止王谢联姻。
恰巧,先看到这一封信的是刚刚忙完的祝英回,她挑了挑眉,道:“跟他说,并非是要阻止王谢联姻,而是不要让谢道韫成亲。”
“英台,他这是在试探你、考验你呢。”
考验祝英台是否真地如信件中那般能够引领他前行,试探这是不是谁的阴谋。
庾令页固然愤世嫉俗,固然不如其他人那般在乎家族,固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奔赴学海和理想。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别人利用他来设计自己的家族。
祝英台将自己写好的信给姐姐看:“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往后一靠:“不过,我也想知道庾令页有没有足够的决心,不给任何人的面子,只要扶起汉人的江山。”
她的书信逐渐露出了她本人的攻击性和锋锐,借王谢联姻之事辛辣地反问庾令页。
若是你的亲人,是祸乱朝纲的罪魁之一,若是你的家族不希望过江,沉迷于乱世给他们带来的权力。
你要怎么办?
是站在朝堂上秉公执法,还是像现在一样,逃避地做一些聊胜于无的事情。
你又能怎么办?
逃避世间苦难而沉醉于学术之中、纵情放浪的人,真的还有匡扶社稷、为万民请命的能力么?
在书信的最后,祝英台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鼓声动地平民苦,焉知可为世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