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得很
云,白得很
水,清得很
风,爽得很
我,累得很
……
一个时辰后,船队在萍水驿休整换好马匹,已是深夜了。赵眄抛去身体上的疲累与伤痛,强撑着快马扬鞭赶去宝州。
月色如水,一路残垣,哭声阵阵,尸身裹尘。
坟骤起,未及埋,碑无数,皆无名。
这是宝州。
纵是深夜,城内依然有人在废墟上挖着,搬出凉透的尸首,救出奄奄一息的人。
赵眄将物资送去赈灾的地方,下马时使不出力直直摔在地上,再由人架着进去。
宝州官员了解一切后立马为他安排郎中照看伤势,清点物资便分发下去了。
赵眄喝了药后整个人便晕乎乎的,身上疲软,一息之间脑海里涌入了许多画面。
他感觉自己还在水里,绑着他手腕的那根绳子骤然松开抽出。一瞬间身体被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大骂,可是一张嘴就被猛猛灌上一口。
戳你爷头!戳你娘头!我已经很累了!
怒火在他胸腔里流转,不知是不是学太祖骂人起了功效,一切静止不动了。
弹指间,山崩地裂,滚石从山顶砸下。
“小心!”
萧程迎面扑来了一人将他笼罩在双臂之间,然后朝一边倒去。
滚石从徐遗右肩擦过,幸好及时躲开,只是破了衣衫。
论注意到这落石的先后问题,还是萧程最先注意到,他刚要侧身跑开徐遗就扑过来了。
他发现对方的手正垫在自己的头下,石头都滚远了这人还死死抱着不动。
“徐遗,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他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人起身,“这石头要是砸到头,你就没命了。”
徐遗拍拍手上的尘土,觉得自己被骂得有些无辜:“我是担心……”
萧程打断:“我能躲开,而且衣服还不会破。”
徐遗摸了摸右肩的衣衫,双眼滞了一瞬,再次望向萧程的时候眼中泛着意味不明的光。
他这么生气,是在担心吗?
“你那什么眼神?”萧程莫名后退了半步。
“下次不会了。”徐遗转身的时候嘴角噙着笑。
他的面部变化萧程都收入眼中,这又是在笑什么?
莫名其妙。
徐遗对众人道:“刚才是余震,我们得快些了。”
他们俩走的山道虽平安些,但是崎岖不平,整个前行速度非常慢,而且大部分的物资都在这。
路上不敢停歇,干粮也是分两批吃的,终于在两日后抵达山脚的泽山驿。
泽山是小地方,还不及萍水,而且受灾情况不严重。
徐遗只在这里留下了一小部分物资,他们也是不敢停留,一休整好便出发,连城门都没出就有一窝蜂的人上来扒拉。
萧程见状,上前拦着一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们给的物资一下就没了,当然是给自己留下一点了!”
“是啊!我们每人分完只有一点点,哪里够啊!好多人都还饿着呢!”
萧程反驳:“你们知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宝州尸横遍野,连活人都比你们少!他们比你们更需要这些!”
“同样是百姓,朝廷怎么还分个区别出来,难道我们活人多就该一等再等吗!”
“你——”
“等一下!”徐遗拦下萧程将抬起的手,轻轻拍了拍稍作安抚,“我来和他们说。”
“这些物资都是千辛万苦才运过来的,只因进宝州的路被阻塞,但是朝廷已经派人通路了,不日就会将更多的物资送进来,朝廷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
徐遗向后一指:“但是这些,的的确确要先运进宝州,一旦那死的人过多,不及时掩埋就有疫病出现,到时候连泽山连你们都会受到危险,这批物资是保宝州也是在保你们,多谢了。”
语毕,徐遗诚恳地向人群作揖行礼。
“要是不来怎么办!”
徐遗肃然:“我会留下来,但是要他们先走,如果迟迟等不到朝廷的物资,你们尽管向我索讨!如何?”
萧程一怔,难言地看向徐遗。
只见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徐遗提醒他:“事不宜迟,你快带着他们走。”
萧程不为所动,徐遗再次开口,不过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会没事的,别担心。”
萧程立刻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策马奔走了。
等他的身影出了城门再也望不见一丁点,徐遗才堪堪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