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到书房去,萧程流连的时候特意往一处望去,发现那张图纸没有被动过。
他随手翻开一本,不时感叹道:“有些文章虽好,读起来却费劲得很,总是大段大段的写同一个东西,无趣。”
徐遗赞同,点头:“风气使然,追求调朱傅粉,自然华而不实。就像是一件衣服绣满了各种花样,略观还行,细看扎眼。”
儿时的他还能读到一些质朴的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类诗渐渐被奢靡之风取代,成了不入流的那一类。
原本还在坚持的人要么随波逐流,不想在俗世惹得一身窘迫,无地自容;要么彻底远离俗世的尘埃,再也寻不见。
那些抒发世人疾苦、忧国忧民的词句还能去哪里寻呢。
来了庐陵之后,徐遗就渐渐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改变的,也绝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而产生的。
“那么学士你呢?你是如何选择的?”萧程眸光转深,他很想知道,当年明知父亲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漠视。
徐遗沉思良久,才吟:“为尽人事,不可不慎。”
是吗?
萧程突然觉得自己琢磨不透面前这个人,大半年的相处,似乎他的言论与行动没有相悖过。
甚至在这个时候还觉得他是诚挚的。
不。
萧程合上书走到一边,甩甩脑袋,试图将刚才那些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许云程你疯了不成,这个人曾经也站在漠视的人群里看着你喊冤。
他骗了你,不是吗?
“世子累了?不如下官带世子去个地方,开阔身心,扫去疲累。”徐遗见萧程的状态有些不对,关心道。
萧程闭上的眼重新睁开,转过来时脸上又装上了那和睦又无害的笑容。
“不必了,今天本就是你休沐,已经扰了半天,该回府了。”
徐遗欲移步相送。
“不用送。”
萧程的身影好像没有昨日那般轻快。
回质子府的途中,有庆发觉世子的心情不是很好,可是出来玩难道不高兴吗?
“世子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不如去别处玩吧?”
萧程低眸思索着,没有回答有庆而是说:“有庆,接下来这几天晚上就不要来打扰我,我要写诗。”
有庆“哦”了一声,写诗这个兴趣爱好还是蛮好的。
萧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出纸笔,并不是真的有感而发要写诗,而是将在徐遗家里见到的那面图纸默下来。
既然二者还有一丝联系,他何不如借徐遗的手去查曹远,总比他自己摸黑瞎找比较好。
但是更多的关联,还需要去徐遗的宅子一探究竟了。
疏星淡月之下,一道黑影掠过静谧的河边柳道,脚下生风令野草摇曳。
他停在一小院落前,星眸里满是戒备,正透过院墙的镂窗判断里面的动静。
确认院子的主人都睡着后,他寻棵紧挨着的树,借势翻过墙去,蹑手蹑脚地打开一间书房的窗。
他耐着心慢慢地朝卧房的方向挪过去,耳朵贴着门缝,听了一会儿才转向书架开始翻找起来。
萧程的动作很是小心,这个情形可不比不得白天那样大胆。
他将重点放在了书信,但是书案上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公务案牍,再加上月色昏暗,不点烛火找起来也更加费劲。
今晚此行,徒劳无获了,他正转身离开时,一本名叫《邮驿传录》的书抓着他的眼球。
他翻开某一页读着,发现里面内容录着南赵各个大小驿站。不仅有这些,还有具体的路程,很是全面。
他想到父亲曾和他解释南赵邮驿的某些制度,其中铺兵在各驿站间递送的路线和期限都是规划好的。
倘若没有在规定期限内送达,必遭惩罚,父亲也正是因为这项耽误军情的罪名而冤死。
他一页页翻找,想找到关于茶亭显到庐陵的路线,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有些着急,索性吹起火折子,没有意识到动静越来越大。直到由卧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警铃才在他耳边疯狂摇着。
遭了!
萧程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抹去,让一切物品归位,从窗户翻出去。
徐遗打开房门,环视着书房,屋内平静如常。
疑惑着刚才的声响从哪儿发出来时,一只黑色的小猫停在窗沿上。
“喵~”
徐遗看过去,心想:原来是窗户没有关严。
他放缓脚步,恐惊扰了这只可爱的猫,它的眼睛大又圆,呈黄褐色,炯炯有神地盯着徐遗,竟是一点都不害怕。
他的笑容止不住的温柔,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猫舒服似的往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
下一刻跳下窗沿,跑走了。
应该是附近某户人家的家猫吧,徐遗不再关注,关了窗便回去躺下睡了。
就在徐遗卧房的那面墙外,萧程抱着这只黑猫宠溺地举起来晃了晃,小声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