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大门一开,满头花白的董事最先出来,彼此谦让又各怀鬼胎。青年才俊紧跟其后,时不时应付他们的招呼。
会议室墙壁两侧铺着淡黄色素花墙纸,大理石纹路复杂,被擦得反光。顾亦西装笔挺,食指有规律地敲击掌下那支钢笔,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从会议桌正中央缓慢起身。
会议中出现的问题总助已经记录,顾亦和总助一同走出会议室,顾亦道:“尹旋,会议中出现的问题你负责跟进。”
顾亦问:“张老爷子最近去哪散心了吗?”
尹旋道:“张董还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在家闭门不出。”
顾亦故作怅然地推了把眼睛,“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对了,秦舒还在办公室吗?”
尹旋点头,“在会议结束之前我去看了一眼,秦小姐还在等您。”
顾亦左眉微微一挑,心中有些诧异,交代一些事打发尹旋离开。她推开门,秦舒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着。
顾亦进门不忘调侃一番:“现在这么有耐心,两个小时说等就等。”
秦舒:“腿断了,懒得走。”
顾亦不和她计较,问:“商凝不是醒了吗?你怎么不陪她?”
秦舒反问:“你怎么知道她醒了?”
顾亦:“她要是没醒,你能在我这待这么长时间?”
秦舒被怼得哑口无言,泄气般“切”了一声。
顾亦道:“说吧,又有什么疑虑?”
秦舒心不在焉地把弄她办公室里的装饰,“我有什么可疑虑的。”
顾亦双臂抱胸靠在办公桌前,修长的双腿一前一后地屈伸着,她也不和秦舒绕弯子:“封琳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工作?”
秦舒:“无所谓,我什么时候都行。”
“嘴能。”顾亦说,“你现在要是不好意思面对商凝,就去上班。你不想上班可以跟我去芬兰散心。”
顾亦说话几乎不给秦舒面子,直接戳破。不过顾亦说的没错,她现在是不想和商凝见面。
秦舒问:“散心,我什么时候都行。你什么时候走?”
顾亦:“明天下午的机票,出差一个月。真羡慕你们小年轻还有精力谈恋爱,不像我,都老了。”
“得了吧,你就比我大五岁。”秦舒走到窗边,推开一角。荆南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雪,积雪不化,凛冽的寒风灌进秦舒脖颈。
商凝昏迷时,秦舒无比期盼商凝的醒来,她甚至做好了守商凝一辈子的准备。可现在商凝醒了,她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商凝昏迷的这些日子里,秦舒从商丽君那里了解到商凝更多的生活细节,也会和宁稔有意无意聊一些关于商凝 的话题。她知道得越多,脑子里的一种声音越强烈,我真的该进入她的世界吗?
宁稔说,商凝知道自己有病,但不承认那些记忆全是假的。
可惜,混沌不清的记忆,虚实相生的幻想,触摸不及的身影又有几分真假。商凝越想越痛、越痛越想。
生命中有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可她偏偏忘了。可商凝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慢慢地,她不记得那人的样子,记不得那人的声音。脑子里那些细碎的画面,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
商凝都要相信宁稔说得是真的了,可秦舒偏偏出现了。
宁稔定时对商凝进行催眠,她说,商凝对记忆中的那个人有愧。
秦舒现在无颜见商凝,所以她逃避。可商凝回国的那段日子里,秦舒时不时在商凝面前晃。
为什么当时不能多替她想想呢。
商凝面对心怀愧疚的人,已是勇气可嘉。
“她的世界,有我没我,好像都一样。”秦舒望着对面的高楼大厦,雪三两扫过她的脸颊。看样子,雪要越下越大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话虽如此,又不该如此。”顾亦起身走到秦舒身后,她穿得单薄,风吹起衣角。
顾亦:“人走路,不是需要走路,而是能走路。人与人之间,也不是必须相遇,而是彼此偏偏相遇了。”
“没人知道明天是狂风暴雨还是风和日丽。你我都是理科生,也知道答案一步步推导出来的。”顾亦拍了拍秦舒肩膀,一双精明的丹凤眼露出不同以往得惆怅,她出神地说:“不能因为结果不对,就否定了全部过程。”
秦舒:“可能吧。”
秦舒转身就走,顾亦在身后问:“跟我去芬兰吗?”
秦舒摆摆手,背影看起来很洒脱:“回家收拾行李。”
啧,死倔,劝不动。顾亦心里嫌弃道。
顾亦关了窗,坐回沙发。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到手腕,她掏出一看是录音笔。会议结束的时候忘记关了,录音笔到现在还闪着光。
商凝这几天补品都要吃吐了,岑莜送补品的速度赶不上她扔的速度。岑莜看着商凝喝了一碗味道奇特的汤,接过空碗:“我妈晚上给你煲汤,继续喝昂。”
商凝:“你是想把我喂成巨人观吗?”
“呸呸呸!”岑莜拿起枕头往商凝身上敲,“快过年了,你又才醒,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晦气话!”
岑莜将枕头放在商凝身后,商凝绵软无力地靠在上面,望了眼门外又看看岑莜。
岑莜:“别看我,秦舒不是你看我两眼,就能蹭出来的。”
商凝:“去哪了?”
岑莜逗金桂玩,“这话问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门外传来声响,顾亦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敲了两下门直接进来。
“商凝,好久不见呐。”顾亦放下果篮,“岑莜也在啊。”
顾亦满脸笑意,商凝转身对上她那张脸:“我们见过。”
顾亦不否认,摊手笑道:“几面之缘,记忆很好嘛。”
岑莜站在二人之间,语气里全是敌意:“找商凝什么事?”
顾亦笑而不语,商凝喊了一声:“岑莜莜,这没有我爱吃的水果,你去帮我买些。”
“行。”岑莜替商凝掖好被子,然后拿起金桂的狗绳抖了抖,金桂从毯子上爬起,岑莜说:“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