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凝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了。
她整个人被秦舒“锁”在怀里,秦舒一只手揽着商凝的肩膀,一只手搂着商凝的腰,生怕她跑掉一样。她小心翼翼拿开秦舒的手,望着秦舒的睡颜出神。
分不清,记不清。
这张脸也是陌生又熟悉。
那是一声长久地叹息。
商凝准备下床时,突然觉得腰上一紧,掀开被子一看,原来睡袍上的腰带被系在了秦舒左手无名指上。商凝大脑一时空白,随后解开腰带。
秦舒为商凝准备的是一件钻领吊带长裙。
这裙子放几年前,商凝穿着应该正好合身,现在有些撑不起来。商凝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对六出花流苏耳环。商凝看着耳环发呆,当初记性不好,首饰总丢,所以定制了很多副耳环。
她当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
商凝放下耳环,整理好又回到卧室。她取下项链上的一枚环扣,将其戴在秦舒的左手无名指上,委身抚摸秦舒的脸颊,动作平缓有温柔。
门被轻轻关上。秦舒从床上做坐起,摩挲着无名指。太阳高度角在不断变化着,秦舒看着日落月升,想着不确定的明天。
落日黄昏,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悠闲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手牵着手,相互依偎。他们的步伐缓慢而又稳健,每一个脚印都是光阴溜走的痕迹。
今天的天气正好,商丽君推着商钧在湖边散步。
商丽君说:“哥,商凝马上要来看你了。”
商钧不说话,呆滞地望着湖面。
微风拂柳,落下的柳叶划过水面后不知归处。柳叶零零散散地聚到一起,如浮萍一般被安置在桥下。商丽君已经白发苍苍,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的画卷,她颠簸了大半辈子还是没有加入这些人的行列。
商丽君不知道歇了多久,对商钧说:“应该到了,我们回去吧。”
商凝在商丽君约定的地点等她,看到眼前这个斯文老太,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姑姑”。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商丽君,难免脸生。商丽君也是,看到商凝的第一眼想到了宁凝——她那个薄命的嫂子。
“来得挺早的。”商丽君说。
“刚到。”商凝说。
商丽君留商凝吃了个晚饭,场面和想象中的一样清冷。饭后,她将商凝单独叫到书房。两人对面而坐,商丽君把早已准备好的牛皮纸档案袋拿给她。
商丽君示意商凝打开看看,“房产全部变现,百分之七十留给你了,一部分在几年前就汇到你卡上了。剩下的都在这里。密码是你生日。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给我了。”
商凝平静地翻着这些资料,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姑姑你其实不用说得那么细,我也没本事去证明这些钱的来龙去脉。”
商丽君笑了笑,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商凝大致扫了一眼,看得不是很仔细,看完把资料放回袋子里。
“他什么事都记不得了。我跟他说今天你要来,这几天一直喊着‘凝’这个字眼,不知道是喊你和喊你妈妈。”商丽君这话的意图很明显。商凝和商钧是父女关系,也只是父女关系。
“你看看你爸爸吧。”
“父亲,姑姑让我来看看你。”不管商钧能不能听懂,商凝还是如实说明情况。
商钧早已被岁月蹉跎了年华和相貌,那浑浊的双眼似是苔藓那样潮湿阴郁。他看着商凝,指着她说:“都长这么大了。”
他猛地拉过商凝,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老花的眼睛凑近仔细看,光滑如珍珠般的细腻的皮肤与堆满褶皱伤痕叠加的老手放在一起格外刺眼。
商钧的眼睛抬起看商凝的那一刻,仿佛是枯了二十多年的老井一下子涌出了井水,颤抖地说:“你妈妈生你……死了。”
商凝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皮一直下垂,“你的确很爱母亲,听说你从未续弦,也从未……”
“滚,滚开!”
商钧发狂一般甩开她,大喊着让她滚。商凝险些摔倒,扶着墙,像机器般回复:“父亲,天色不早了,祝您好梦。”说要关门离去。
商凝出来时没有一丝狼狈,对商丽君说:“我订好酒店了,就不麻烦您了。”
商丽君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也不跟她客套,手抬起来朝门扬了扬,“去吧。”
消瘦的背影消失浸没在沉沉夜色中,像雨落在河里一样,融为一体。
商丽君看着商凝离开的方向,可能人老了就容易多思惆怅。
商凝在黑漆漆的酒店里,看着手上的镯子。
宁稔说,这本该是宁凝的。最后还是戴在了她的手上。
之前岑莜给商凝找的房子商凝不满意,岑莜又重新找。搬家也需要时间,开店也要时间。商凝很久没这么忙过了。
这天两姐妹在房间里转悠,岑莜开口道:“你这眼光真高,要求真多。给你找个房子可累死我了。怎么样,不错吧。”
“嗯。”商凝四下看了看,房子的装修风格挺符合她的审美,岑莜真是用心了。
岑莜建议她把这房子买下来,商凝也只是说:“到时候再说吧。”
岑莜仰天长叹,“商凝,你没发现兜兜转转,身边还是这么些人吗?”
商凝不以为意道:“这不很正常吗。”
“我和你这么多年……”说着岑莜开始“声泪俱下”地感慨:“怎么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只是希望你安稳幸福罢了,你不领情,不、领、情!”
商凝:“......”
商凝长吁一口气,“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能全身而退吗?”
“快了。”岑莜说,尽管疲惫还是强撑笑脸:“不管能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