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沐雨罢歌舞。”顾平林认得此招,实在是因为它太壮观了。
齐氏名招,纵然只是半成,又岂是两个野修挡得住的?仅此一剑,两人已经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口里身上都在冒血。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女子比他们更难过,颤抖着用剑指着他们,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我……我叫你们别……别过来呀!”
……
顾平林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又再次抿了抿唇。
段轻名似笑非笑地道:“我这位表妹天资不输于齐婉儿,若非是女儿身,必定倍受重视。”
顾平林也觉得好笑。
此女应该就是齐婉儿的姐姐齐砚峰了,这姐弟两人果然命格特殊,除了容貌相似,性子几乎完全相反,一个暴烈,一个细腻,一个刚强,一个柔婉,简直是两个极端,难怪当初明清子要让他们换名字。
段轻名道:“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需要我介绍一下吗?”
对于齐婉儿,顾平林还是颇有好感,既然齐砚峰无事,顾平林也不打算插手:“不必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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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驿观,天色微明,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观内小道们很勤快,客人还没起来,院内已摆了几大桶清水。
顾平林走到房门口,被段轻名叫住。
“魂毒非同寻常,我这里有上品药,”段轻名停了下,“此药新配制不久,请师弟赏脸评点,如何?”
顾平林原本要拒绝,听说是新配方,又改变主意:“如此,自当见识。”
两人进房间,段轻名自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打开,露出里面浅褐色的膏体。
“黄泉泥,好药,”顾平林接在手里看了看,“不是普通的黄泉泥,应该加了些东西。”说到这里,他又挑起一点在指尖揉了揉,轻嗅,没发现有特别的味道,再仔细察看半晌,确定道:“是淬骨水、云粉、七星蛇母和冥草,不算有新意。”
段轻名道:“师弟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何不试试效果?”
“这是拿我试药?”
“你不敢试?”
“有何不敢。”添加的成分都是去魂毒的良药,顾平林亦熟知药理,自是无惧,走过去盘膝坐到床上。
段轻名见状问:“需要帮忙吗?”
此番除了肩头,背上也有些轻伤,确实不便。顾平林略迟疑了下,侧过身去:“如此,多谢了。”
衣带解开,白袍和里衣自肩头滑落,露出后背。
比起少年时,这副身躯依然不算结实,却不再单薄,一把漆黑的长发流泻到腰下,有如浓墨泼过白玉。肩胛骨下,几道爪伤带出紫红的血,为这幅素冷的黑白画添上了三分艳色。
沉寂片刻,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在床沿坐下。
顾平林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忍不住惊疑:“怎么,伤有问题?”
“没。”身后的声音带着磁性,与平日并无两样。
须臾,背上触感传来,长发被不轻不重地拨开了,隐隐有气息拂在肩头,他似乎凑近了些。
没有熏香,没有任何味道,顾平林却能清清楚楚地嗅到,那一片空气里的、干净的味道。
手指在肌肤上移动,因为沾了药膏的缘故,有些凉,有些湿滑,使摩擦的感觉变得不太真切。
前世宿敌亲手给自己上药,顾平林到底不太自在,有些后悔。
手指滑过后背,滑过肩头伤处,停在颈间,抬起,无意中碰了下耳垂。
骤然,那夜的画面莫名浮上心头!
凉凉的,轻软的,蛇信滑过唇上的感觉……刹那间,所有被他抚过的地方都发起热来。
顾平林浑身紧绷,有些狼狈地偏头。
“怎么了?”身后人语带关切。
“没,”顾平林尽量让语气平静,不着痕迹地将衣裳往上拉,“还是我自己来……呃!”
伤处一阵剧痛。
顾平林倒吸了口冷气,蹙眉忍耐:“这不是黄泉泥?”
“别动,”段轻名慢声道,“是黄泉泥,再用一些生肌膏,会痊愈得更快。”
“黄泉泥中已有生灵草,何用生肌膏!”顾平林大怒,回头,“段轻名,你是故意!”
“嗳,被看出来了,”段轻名慢悠悠地放下药盒,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尴尬,“真可惜,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
顾平林起身拉上外袍:“你想什么,与我何干。”
“我想嘛……”段轻名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仿佛都被春风染过,“真想听一听你叫疼,看你哭。”
妖怪的想法异于常人。顾平林系好衣带,余怒未消,嘲讽:“我却不知你有这等雅好。”
“师弟愿意满足我的雅好?”
“你可以趁早打消念头了,”顾平林想也不想,“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段轻名也适时打住玩笑:“你身上有长夜的味道。”
顾平林没否认:“那又如何?”
“是在研制解药?”段轻名轻笑,站起来面对着他,“你还真是什么都要跟我比啊,顾小九。”
距离太近,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顾平林不着痕迹地走开两步:“长夜这种高明的剑毒,当然值得挑战。”
“喔——”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
顾平林回头问:“你的伤怎样?”
段轻名一直看着他,闻言道:“总算想起我了。”
“想啊,”顾平林承认得痛快,慢步踱到他背后,笑了两声,“需要我替你上药吗?”
段轻名转身避开:“还是算了,怎敢劳烦师弟。”
“你我是友爱的师兄弟,何必客气,”顾平林冷笑,“何况我也很想听你叫疼,看你哭啊。”
“啊,好疼……”段轻名抬手扶着额头,斜眸瞟他,“一声够不够,需要多叫几声吗?”
顾平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真是……”
段轻名放下手:“可怜我生得单薄,哪禁得住你毒手报复,只能厚颜求饶了。”
单薄?顾平林看看面前身材高大的人,再想到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剑修:“段轻名,你当真令我大开眼界。”
段轻名笑道:“师弟称赞,是我的荣幸。”
大概是相处太久习惯了,此人装模作样的姿态居然也顺眼起来,顾平林倒不至于真为个玩笑计较,何况药效确实不错:“再有下次,你就只有等死。”
丢下这句话,他径自朝往门外走,谁知一开门,就对上两张惊诧的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