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聪明人,”老病真人放开手,“我也不喜欢傻徒儿,哈哈,咳……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犯傻,起来吧。”
众人松了口气。
方才凶险万分,君慕之心有余悸,暗悔不该耍小聪明,起身对上周异嘲讽的视线,更觉羞惭,忙低头退到弟子群里,却被四周同门的容貌和不善的眼神吓到,反应过来,他立即溜到周异身后。
老病真人有气无力地摆手:“事情已完,那就走吧。”
君慕之此时哪里还敢多说,朝南珠摇头。
南珠黯然。
天残门众人正欲离去,突然,半空传来大笑声,众人忙驻足观看,只见一名短衫老者从天而降,虎背熊腰,面容凶恶,不是剑魔阎森是谁!
“果然在这里,叫老子好找!”阎森拉住顾平林,“姓段的那小子呢?”
顾平林不答。
阎森捏着他的喉咙威胁:“不说?”
“多年不见,阎老兄好大的脾气。”老病真人开口。
“你他娘……”阎森转脸要骂,待看清对方是谁忙又停住,放开顾平林,“练狱?”
杀气弥漫,众天残门弟子不需吩咐,自发朝阎森围过去。老病真人“哎”了声,气息奄奄地笑道:“要见你一面不容易,这些年躲哪里去啦?”
阎森看看那些天残门弟子,又看看顾平林,终于咬牙丢开他,一阵风似地遁走了。
老病真人大概是笑得过度了点,趴在榻上急剧地喘气:“哈哈,追啊!”
周异带着大弟子们遁走,余下几名弟子迅速抬起老病真人的木榻,君慕之不敢再自作主张,匆匆朝这边作礼,跟着飞奔而去。
南珠明显情绪低落,但这番变故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坏事。顾平林看在眼里,宽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去找段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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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药香弥漫,段轻名坐在桌旁配药。他面前摆着个二三十个拳头大小的敞口瓶,瓶里盛着各色药材,房间中央的地上放着个人头大的丹炉,漆黑有光,品质非凡,炉内火光闪烁。
顾平林停在门口:“蜈木炭。”
“正是蜈木炭。”没有任何称量工具,段轻名只随手拿了支折扇,轻轻一扇,或者合拢在桌沿一磕,敞口瓶里的药材便自行飞出,落入丹炉。配药,换炭,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他人却始终悠闲地歪在椅子里,手指不沾半点药末炭灰。
顾平林前世见他这副模样只觉是故作姿态,如今换种心境来看,其实也很赏心悦目。
“是长夜的解药?”
“是长夜。”
他果然对毒更感兴趣。毕竟“长夜”足够特殊,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他知道了也会尝试的。顾平林也不急着问解药,能够完全掌握毒性,配制解药只会更容易。
段轻名边思考配药,边道:“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怎么,又是来道歉?你以前对我做了多少坏事?”
顾平林失笑。
他对自己干的坏事,比起自己对他干的坏事,真是不遑多让,两人的账翻到底,绝对是扯不清。
顾平林没有进去:“我来是要确定,我下去了,你能保证步师兄不会有事?”
段轻名随手一抬折扇,又有药材落入丹炉:“你是质疑我,还是在恐惧?”
顾平林不答。
“顾小九,你怕了,”他微微侧过脸来,温声道,“岳松亭的教导和所谓的师兄弟情义让你选择救人,但你在害怕。”
“谈不上怕,我只是不想死。”
“有区别?”
“人在世间有在意的东西,就不想死。”
炉火跳跃,映出线条冷峻的鼻梁,微黄的光带不起丝毫暖意。段轻名随口问:“那你在意什么,步水寒?曲琳?”
顾平林道:“还有灵心派,和我的道途。”
“说服自己了,恐惧有减少吗?”段轻名轻笑了声,替他答道,“没有。怕死的人在意性命,你在意的更多而已,你们并无区别。”
顾平林不语了。
段轻名搁开折扇,语气越发柔和:“在意道途,就更应该惜命,而不是轻易断送自己,为了可笑的情义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你要明白,谁更适合陪你证道。”
“我有选择?”
“你可以重新选择。”
选择,接受邀请,或被抹杀。
顾平林笑了声:“我选择,去寻解意草。”
“确定?”
“确定了。我不想死,但死过的人再次面对死亡,没你想的那么恐惧,”顾平林拂袖,稳步走过窗前,“何况,死,太绝对了,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绝对的结果。”
“所以呢?”
“所以,我是来道别。”
“不送,”房间里的人停了停,“可惜这一炉药,废了。”
“可惜。”顾平林跟着重复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