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梅声沉住气，招手：“轻名你过来，我看看。”
“是。”段轻名收回视线，恭顺地答应，走过去任他扣住脉门试探。
“如何？”段严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段梅声微微颤抖着手，反复确认许久，终于点头：“没错，是九重纳元！这丹田容量不会假，半点不假！”
“你这孩子，为何不早说！”段严大笑，指着段轻名，“我就知道你天分高，果然没让人失望……”
旁边段品神色复杂，半喜半愁。
自己能当上家主多赖齐氏之力，这些年齐氏善解人意，周全妥帖。内有家老支持，外有齐氏关系，段轻侯本是最好的继承人选，奈何这个元配嫡长子在前，名正言顺，更得家老们看重，若他平庸就罢了，偏偏如此出众，倘若扶植他，齐氏岂肯甘心？虽说此子性情温和，但自己之前对外明示段轻侯的地位，难保他不会在意。未来兄弟相争，妻族离心，对段氏委实不利。只是若要放弃他，别说家老们不肯，自己也舍不得，这可是修界千万年难得一见的九重纳元，有这样的天才，段氏何愁没有未来！若是让程氏知道，只怕此子就要入玄冥派去了！
半晌，段品终于开口：“轻名，你先回来吧。”
段轻侯脸色早已难看至极，方才嘲讽这位兄长，却不料自己才是丢脸的那个。听段品这么说，段轻侯更是恐慌，被段蘅推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受齐氏精心培养，知道不能失态，立刻挤出笑意，上前道：“恭喜六哥。”
段轻名“嗯”了声，含笑道：“你也要勤勉，不可辜负父亲母亲的教导。”他温言细语地叮嘱，俨然是个关心弟弟的兄长，直说得段轻侯扭曲了脸，他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对段品道：“多谢父亲，我已发过誓，绝不离开灵心派。”
段品还没说话，段严先忍不住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这等资质，灵心派教得起么……”
段梅声总算还留意着顾平林，开口打断他：“轻名，你还不曾见识我们段氏的至高剑术，所以不知深浅，段氏位列世家之首，岂是浪得虚名？本家对你的帮助远非门派可比，你若嫌俗务烦，大可自在，将来像你五叔公一样做个太上家老，如何？”
段品闻言立即道：“正是，有你弟弟在，你只管安心修炼，将来云崖论道，名扬修界，岂不好？”
段严皱眉看他一眼，到底忍耐住了，也过来劝：“男儿志在大道，放着更好的资源不用，实是愚蠢！此番你回来，我保证请你五叔公亲自教你墨书剑法，以你的资质，将来步入丹神境不是没有可能。”
段轻名迟疑道：“也罢，且容我考虑。”
见段品要点头，顾平林道：“师兄何必行此拖延之计，几位前辈都是为你好，师父他老人家早有意放你离开，你不该辜负这许多好意。”
“放肆！”段品明白过来，呵斥，“你还姓段，我让你留下，今日你就不必回去了。”
三位内丹大修在，顾平林识趣地退到旁边。
段梅声见段品发火，立即好言劝道：“你父亲是为你好……”
不待他说完，段轻名倏地作色：“为我好？他续娶齐氏生下子女，就将我和母亲忘到九霄云外，当初我被陷害离开段家，他心知肚明，何曾还我清白？齐氏派人杀我，他问过我的生死？我取天剑失败，他以八弟名义广送拜帖，又何曾顾及我的颜面？”
他向来温和风趣，从未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众人听得怔住，连顾平林也愣了下。
“齐氏当真派人杀你？”两名家老同时沉下脸。
段衡见势不好，厉声道：“六哥！母亲待你视如己出，你怎能编造谎言污蔑她，且慎言！”
段轻侯反应过来，忙道：“我看其中定有误会，必是有人存心污蔑母亲，你万万不可轻信！”
“轻名告退。”段轻名拱手，拂袖而出。
顾平林看了场戏，道声“告辞”，跟着他走出去。
段品和家老们万万没料到，段轻名竟对本家生出怨恨，以至不肯回来。修界实力为尊，如今他有了最大的倚仗，无论齐氏承不承认，几位家老都会认定他遭遇不公，何况齐氏做过什么，段品自己也清楚，想到回去后还要面对家老们的质问，又怒又悔，却不敢再强留他。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下山，直接出了内城。
“够了，不必再作戏。”顾平林开口。
“你惹来的麻烦也够了，”段轻名止步，回身，“回到段氏，齐氏那女人不会放过我，你就不怕害死我？”
顾平林道：“怕，怕她死在你手里。”
“你啊……”段轻名叹气，突然轻笑了声，闪电般握住了他的手，还轻轻地、暧昧地捏了下。
猝不及防遭遇此事，顾平林顿觉头皮发麻，迅速抽回手退开，厉声：“段轻名你！”
“这种反应，好像我要吃人一样，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可怕？”段轻名说到这里，笑着“啊”了声，“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可介意的。”
说过的话被打回来，顾平林噎住。此人根本不正常，骨子里偏执疯狂，兴趣上来什么都不在意。他看出自己介意，就一直利用昨夜之事来影响自己的情绪。顾平林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此人很难保持理智，此刻只想一剑砍了他完事。
“难怪你非要跟来，”段轻名兀自道，“这一出手真是雷厉风行，令人措手不及。”
“没看出措手不及，只看到随机应变，”顾平林低哼，平复情绪，“下一步，他们会想尽办法劝你回心转意，你就更好开口提条件了。”
“比如？”
“段氏高级功法，段氏的资源，段氏的消息渠道，以及你继续留在灵心派的理由。”
“听起来收获不少，都要多谢你啊，”段轻名大笑，“走吧，去拥碧湾。”
顾平林紧抿了唇。
早料到他不会轻易被算计，但他的应对方式出人意料，而且有效，无论如何，自己给他惹的这个麻烦够大，段氏必定还有行动，而他吃了这个亏，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须得小心接招了。